溫柔壞男人  第二章
作者:季可薔
    深夜,留守內科住院醫師辦公室的韓戀梅,才剛剛整理完桌上一疊病歷記錄,便听聞門扉傳來幾聲輕叩。


    她抬起頭,望向緩緩走進的男人。他抓抓一頭亂發,一身縐巴巴的醫師白袍里還穿著手術服,臉上胡渣隱隱,難掩倦態。


    “是你啊,京俊。”她微笑,“剛動完手術?”


    雖說醫院里人人都說李京俊是心髒外科看好的未來之星,可她每回一見他儀容邁還的模樣,總是不禁好笑。


    這家伙,就不能留點形象讓院里的女性同仁跟病患們幻想一下嗎?


    “對啊,跟王主任的刀,累死我了。”李京俊大聲嘆氣,抓起咖啡壺,斟了一杯狂嗑,仿佛再不喝點提振精神的飲料,他立刻就會當場睡倒。


    “怎麼還不趕快回家?你今天值班啊?”


    “哪那麼倒楣?又開刀又值班。醫院要敢這麼操我,我馬上就辭職走人。”


    “那你還留在這里干嘛?”


    “我是特地來問你一件事的。”李京俊放下紙杯,來到她桌前,熱切地俯身望她,“听說你有維也納愛樂的票,是真的嗎?戀梅。”


    “我們醫院是八卦風向站嗎?”韓戀梅呵呵笑,“我今天下午才拿到票,放出消息,這麼快就傳到外科去啦?”


    “你也知道周護士長那張嘴,你誰都不必講,只要告訴她一個人,保證沒兩個小時全天下都知道了。”談起人見人怕的資深護士長,還忍不住肩頭一顫。


    “哦--”韓戀梅有意拉長語音,“你居然敢在護士長背後說她壞話,不怕我告你一狀嗎?”


    “拜托饒了我吧。”李京俊馬上高舉雙手投降。


    韓戀梅只是抿著嘴笑。


    “說真的,戀梅,你找到人跟你一起去听沒?我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他焦急地問,看得出超哈這張難得的入場券。


    她閑閑靠落椅背,故意從口袋里取出票,好整以暇地彈了彈,“目前為止,你是第七個向我報名的人。”


    “第七個?”李京俊臉色一黯,“這麼多人想去?”


    “對啊,可是我只有兩張票,很為難呢。”她淘氣地眨眨眼。


    “看在我們同一個社團的份上,讓我陪你去吧。”他握住她的手,發動友情攻勢,“算來我們也認識快五年了,你就當送我這個好朋友一份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她甩開他的手,“學長,你的生日離現在還有三個月呢。”


    “那……當作遲來的情人節禮物如何?”眼見這藉口無效,他眼珠一轉,想起另一個好理由。“咱們這麼多年好朋友,你情人節那天居然連盒巧克力也沒送,是不是太不夠義氣了點?”


    “義理巧克力,不送也罷。”韓戀梅瀟灑駁回,不吃他這一套,“而且我那天在急診室忙翻了,哪里有空想起什麼巧克力啊?”


    “好好好,你這忘恩負義的學妹,很好。”談判失敗,李京俊板起了臉,“下次團聚時,你給我等著瞧。”


    “怎麼?你想發動其他學長姊一起來教訓我?”


    “現在的學弟妹愈來愈不像話,是應該找機會教教你們尊敬長上的道理。”他表情嚴肅。


    “只不過是一張票嘛,犯得著這麼激動嗎?”韓戀梅笑,將其中一張遞給他,“算我怕了你,給就給吧。”


    李京俊眼楮一亮,迅速搶過。“謝啪,學妹。”他瞥了。眼票上的座次,不禁感動,“一樓第三排的位子耶,真棒!”


    “是啊,你可千萬別遲到了。”


    “放心,維也納愛樂,我怎麼會遲到呢?”他開懷地笑,臉上的倦態一掃而空。“對了,這票究竟是哪位大德送你的?這麼慷慨?”


    “沈修篁。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幫我設計房子的設計師。”


    “哦--”這次換李京俊拉長尾音?“我說是誰呢。原來就是這陣子讓你贊不絕口的新新好男人啊。”他頓了頓,戲謔地盯住韓戀梅。


    若有深意的眼神看得她一陣不自任,氣息一促,卻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怎樣?人家有才華,有內涵,脾氣好,溫文儒雅,我贊美他有什麼不對?”


    “是是,當然沒什麼不對啦。『人家』的確是好,樣樣都行,又溫柔體貼,是該稱贊沒錯。”


    韓戀梅可不笨,自然听出他話中嘲謔之意,她悶悶地閉緊嘴,一聲不吭。


    “只是我的小學妹,你別怪我多嘴。”李京俊端正神情,眼中的戲謔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關懷。“他再怎麼好,畢竟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不必你提醒我。”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雙手用力扭著原子筆,好一會兒,她擲落筆,夸張一嘆。


    “為什麼好男人不是Gay就是死會呢?”她感慨地問著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單身女人都想問的問題。


    “嘿!你可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抗議,“你面前不就站著一個性向毫無問題的單身優質好男人嗎?”


    “你?”她睨他。


    “這樣吧,要是你三十歲時還沒人要,我也沒找到理想對象,找願意委屈自己跟你湊合湊合。”


    “你得了吧。到底是誰委屈啊?”一枝原子筆毫不客氣地飛向他,“就算你肯,我還不想呢。”


    “拜托,我是怕你到時候沒人要沒面子,才好心要幫你的。你居然還拿喬,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李京俊一連串抱怨。


    韓戀梅卻置若罔聞;心神,早在原子筆出手那一刻便漫然遠走。


    她也明白沈修篁再怎麼溫文,再怎麼出色,再怎麼與她志趣相投,畢竟早已屬於別的女人。就算他是二十七年來,唯一能擾亂她心湖的男人又如何?吹皺一池春水,也不干他的事啊。


    她悄然嘆息,想起今晨接到他電話,听到他問她周末夜晚是否有空時,胸口那忽遭重擊的感覺,


    她竟然……在期吩他約她。雖然明知不可能,仍在不知不覺間如此期吩。


    結果他並不是約她,只是想送她兩張票而已、就這樣,沒別的。


    她微微苦笑。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呢?她又能期待些什麼?


    “……我想去旅行。”她凝睇著窗外蒼沈的天空,眼看寥落的星子光輝黯淡,忽地壓抑不住一股強烈的渴望。“我想去南半球看星星。”


    “看星星?”李京俊聞言一愣,訝異於她的尖發奇想。


    ,對,我要去南半球,看南十字星。”她容色發亮。


    “別傻了,你以為這家醫院會輕易放人嗎?”


    “我不管,非去不可。”她執拗地,眼中閃過不容忽視的決心。


    她非去不可。因為她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出門旅行,因為對自由的渴望已經太深太濃,因為她要是再不出走,恐怕會在迷惘旁徨間--


    遺落了心。


    澳洲,雪梨。


    午後的陽光灑落港灣,在水面上蕩漾粉色金影。連接雪梨灣兩岸的港灣大橋上,幾個勇於冒險的游客正沿著拱形鐵架攀爬,執意要攀上橋梁頂柱的展望台。


    韓戀梅也是其中之一。


    穿過橋面,走過一條與橋平行的通道,她終於在幾個大男人的前導下,氣喘吁吁地抵達目的地。他們不約而同對她豎起大拇指,她回以一記燦爛笑容。


    站在台上,俯瞰雪梨灣景致,遠處節比鱗次的高樓大廈,近處線條優美的雪梨歌劇院,都是那麼動人心魂,水波瀲灩的灣面也是嫵媚無限。


    韓戀梅深吸一口氣,收攏被微風擾亂的秀發,眼眸點亮得意燦光。懷抱著興奮的心情,她拿起數位相機拍下眼前美景,也和其他同伴合影留念。


    在展望台上稍事休息後,她慢慢下了橋。橋下是熱鬧的跳蚤市場,一頂頂蓬子下擺起了一張張攤子,販賣各式各樣的手工藝術品。


    她閑閑逛著,一面走,一面拿著相機留下花絮剪影。行人臉上驚喜的神情,小販皺著眉蹲在角落,小攤上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忽地,一個精美的手工作品留住了她的腳步。


    “這是什麼?”她以英文問老板娘,指了指一個以木頭精雕出的雪梨歌劇院造型,木頭漆上了和歌劇院采用的瑞典陶瓦一樣的白色,看來就像即將迎風出航的白色風帆。


    “這是音樂盒。”中年老板娘笑著回答,捧起木雕,旋轉了底座的發條,流泄出一串清脆好听的聲音。她將音樂盒遞給韓戀梅。


    是一首英文老歌。韓戀梅接過音樂盒,附耳傾听著熟悉的音律,卻一時想不起歌名,只恍惚記得當自己還是個青澀的少女時,似乎曾經迷戀過這首歌。


    “看,里頭還有只藍色海豚。”老板娘提醒她。


    “真的耶。”她定晴一看,果然發現層疊的風帆後,隱隱約約躲著一只飛躍的海豚,隨著音樂緩緩轉動。


    好可愛!她當下決定要買下音樂盒,詢問了婦人價錢。一陣討價還價後,她掏出皮夾,卻愕然察覺身上的現金已所剩無幾。


    “抱歉。我身上錢不夠。你等我一下,我馬上提錢過來。”


    急切地交代完後,她匆匆轉身,往印象中曾經過的銀行尋去。問了幾個人,花了好一段時間,她才好不容易找到提款機,提領了當地貨幣,然後才循原路走回。


    路上,一對歐洲情侶及一群日本觀光客央求她替他們拍照,又耽擱了幾分鐘,待她回到原來的攤位時,那個音樂盒竟已消失無蹤。


    “那個音樂盒呢?怎麼不見了?”


    “不好意思啊。”老板娘向她道歉,“剛剛有個男人來看,他也很喜歡這個音樂盒,所以--”


    被別人買走了?


    韓戀梅掩不住失望,“我以為你會留給我的。”


    “我本來是想留給你的,小姐,可是你一直不回來,那位先生又出高價,所以……真的很抱歉。”價高者得,本來就是做生意的原則。


    “算了?沒關系。”雖然失落,韓戀梅也只能點點頭,接受了老板娘的歉意。


    可到底心中意難平,她忍不住追問,“請問對方是什麼樣的人?走了很久嗎?”


    “他跟你一樣是個東方人,瘦瘦高高的,大概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吧,穿著件淺灰色運動夾克。他往那兒走了,剛走沒多久。”


    “謝謝!”韓戀梅連忙朝老板娘手指的方向追去,明眸流轉,慌然搜尋蓄穿灰色夾克的男人身影。不一會兒,一個身材修長的黑發男子晃入她視界。


    就是他嗎?


    她急急排開人群,提足直奔,眼看著東方男子排隊上了渡輪,汽笛鳴響,她只能頓立原地,徒呼負負。


    渡輪上,男子並沒走進船艙,選擇站住甲板上,欣賞黃昏蒙朧美麗的霞光夕影。他微笑看著,一面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中剛買來的音樂盒。


    鈴聲響起,他從夾克口袋中掏出手機。“喂,我是沈修篁--”


    是的,先韓戀梅一步買下音樂盒的正是沈修篁,他也來到了雪梨,也逛了那座跳蚤市場。


    在乘渡輪游賞過整個雪梨灣後,他打算去名聞遐邇的雪梨歌劇院听上一出歌劇,劇碼是他很喜歡的“托斯卡”。


    他並不知道,那正是韓戀梅最愛的一出歌劇,也不知道原來他們曾在港灣大橋下--


    擦身而過。


    聆听完歌劇隔天,沈修篁便搭上了飛往台北的班機。


    所有的行李都交付托運了,只有那個從跳蚤市場買來的手上音樂盒,他堅持用雙手捧著。一路上,他來回把玩著那個裹上水藍色包裝紙和玫瑰色緞帶的音樂盒,嘴角含笑。


    他想像著胡蝶蘭收到這份禮物時的表情,她一向喜歡這些精致細巧的小玩意,臥房內擺滿了琳瑯滿目的裝飾品。


    其中有不少,都是他在各地旅行時特意帶回台灣給她的,每一樣,她都非常珍惜。他相信這一個,她一定也會非常喜歡。


    “……先生,先生?”空中小姐嬌柔的嗓音驚醒他迷蒙的思緒。


    他抬頭,迎向正俯望他的清秀容顏。


    “需要替你收好嗎?”她指了指他手中的禮盒。


    “不用,我自己拿著就好。”他溫文地拒絕,“我怕摔壞了。”


    “是嗎?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她微笑。


    “是啊,很重要。”他也微笑了。


    見他如此堅持,空姐也不勉強,站直身子,“需要什麼飲料嗎?我們有很好的咖啡哦,紅酒也不錯。”她問。


    “給我來杯咖啡好了,謝謝。”


    空姐點頭,正欲轉身離去時,坐在沈修篁身後的一個旅客忽然緊抓胸口,痛呼出聲。


    空中小姐立即轉向他,“先生,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我--”他粗重地喘氣,臉部肌肉糾結,看來相當痛苦。他顫著手。拚命在口袋里掏模。


    “是不是要找藥?”她領會他的動作,主動幫他找起藥來,終於在他外套內里搜到時,打開藥瓶,只剩最後一錠,她連忙塞入他嘴里。


    他吞下,狀況卻不見改善,依舊臉色發青。


    “我們需要醫生!”空姐對其他趕來援助的同事喊道。


    於是,飛機內響起了徵求醫生的廣播。大約過了一分鐘俊,一道縴細身影跟著空姐穿過經濟艙,來到商務艙。


    她一見到發病的乘客,也不多問,逕自蹲檢查他的瞳孔及脈搏。


    “是急性心絞痛發作。”她迅速下定論,朝帶領她來的空姐比了個手勢,“我座位上方的行李艙,有個NIKE的手提行李袋,麻煩你拿過來。”說著,她迅速替病患月兌下外套,解開他襯衫上頭幾顆扣子。


    “深呼吸,先生,慢慢的。”她柔聲命令,雙手輕輕按壓他胸口。“跟著我的動作。”


    “韓醫生,拿來了。”空姐將手提袋放在她面前。


    “謝謝。”她低頭翻找,很快便取出隨身攜帶的醫療包,找到藥盒後,她揀出幾片,拿病患自己的空藥瓶對照過後,選了其中一片,她接過空姐遞來的水杯,喂病患吞下了藥。


    吃了第二顆藥後幾分鐘,病患果然好多了,她拿濕紙巾替他擦汗,柔聲道,“好了,你沒事了,好好休息吧。”


    他虛弱地點點頭。


    她將空藥瓶還給他,“你應該按時吃藥,這樣才能避免發作,還有,要注意隨時補充藥瓶,這樣很危險。”


    “是。”他不好意思地又點了點頭。


    “好啦,我先回座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再叫我。”她微笑站起身。


    “謝謝你,韓醫生。”空姐也向她道謝,“你要不要也在這里休息?商務艙里還有幾個空位。”


    “不用了,我……”


    “跟我。起坐吧。”一道溫煦聲嗓驀地在她身後揚起,蘊著濃濃笑意。


    她一顫,愕然回眸。“修篁?”


    “好巧啊。戀梅。”沈修篁望著她笑,在她急救的過程中他一直在一旁注視著她,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與她相認。“沒想到我們竟然搭同一班飛機。”


    “是啊,好巧。”韓戀梅瞪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怔怔地重覆他的話。


    “坐這邊吧。”他指了指他身旁的空位。


    “是啊,韓醫生請坐吧。”空姐也在一旁熱心地催促。


    她無從拒絕,只得乖乖在他身畔坐下。一瞥見兩人輕輕摩擦的肩頭,她呼吸奇異地加速,胸口也怦怦直跳。


    怎麼回事?不過就是跟他並肩而坐嘛,為什麼她會這麼緊張?


    她正襟危半,接過空姐送來的熱咖啡,藉著低頭啜飲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心慌。


    “你去澳洲出差嗎?還是觀光?”他溫聲問。


    “呃,我去觀光。”她低聲應。“我請了一侗禮拜的假。你呢?”


    “我去墨爾本看展覽,順便到雪梨玩了一天。”


    “我也是先到墨爾本,再到雪梨。”


    “這麼巧?”他笑,“那說不定這幾天我們還曾經在路上擦肩而過呢。”


    “……也許吧。”她輕輕放下咖啡杯。


    也許他們錯過了不止一次。她惘然想,誰知道呢?


    “怎麼會忽然想去澳洲玩?”


    為了忘掉你。她在心底默答,臉上卻勉強牽起微笑。“因為我想去看星星。”再望向他時,她眼底惆悵的迷霧已散去,甚至還點亮了笑芒。


    “看星星?”他興味地注視她。


    “南十字星。”她淺淺地笑,“你這幾天一定也看到過吧。”


    “沒錯。我從墨爾本坐火車到雪梨時,整個晚上都對著天空發呆。”他微笑,“南半球的星空實在太美了。”


    “昨天晚上也不錯,沒想到在雪梨灣出能看到星空。”她接口贊道?“看來雪梨的光害比台灣小多了。”


    “你昨天在雪梨灣?”他訝然揚眉。


    “嗯。”她點頭,“我去雪梨歌劇院听了一出很俸的歌劇。”


    “不會是『托斯卡』吧?”


    “你怎麼知道?”她掩唇驚呼,“你也去听了?”


    他點頭。


    好一會兒,兩人只是相視而笑,最後異口同聲道,“真是太巧了。”


    在這一刻,兩人都不禁有些奇怪,為什麼他們之間能有那麼多巧合?


    “這大概就叫緣分吧。”沈修篁笑道,他說話的神態自然,絲毫沒想到自己淡淡一句話卻在韓戀梅心湖投下圈圈不平靜的漣漪。


    她斂去了唇畔強牽的笑痕,自眼睫下偷窺他溫雅的側面。


    即便她與他真的有緣,這緣分似乎也來得不是時候。


    相遇太晚,太早,都是一種遺憾。有時候,她幾乎寧願自己從來不曾認識他,從不知曉世上有這麼一個能令自己悸動的男人。


    可偏偏,她與他偶然相識了,而愛捉弄人的上天,又安排了一次次的巧遇。


    她該怎麼辦好呢?


    “……你在想什麼?”他忽問。


    “啊,沒什麼。”她連忙定神,隨手指了指他捧在手上的禮物。“我只是好奇那是什麼。”


    “一個小禮物。”


    “買來送你女明友嗎?”


    “是啊。”提起女友,沈修篁原本就偏向溫文的臉部線條更柔和了。


    她怔怔地看著,心口,有些莫名的疼。


    “對了,我也買了一個小紀念品給你。”他笑望她。


    她心跳一停,“我?”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張金屬簽。”他說。“上面嵌著雪梨歌劇院的圖案。”


    她一震,如遭雷擊,麗眸愕然直瞪他。


    “怎麼啦?怎麼這種表情?”他莫名其妙+


    “我也買了一張相同的簽。”她愣愣回應,“要送給你的。”


    “真的?”他撫額,為這奇異到極點的巧合暢懷朗笑,“老天!”他笑了半晌,好不容易停止笑聲,湛眸幽默地轉向她。“那我們該怎麼辦?交換禮物?送一張出去,再拿一張同樣的回來,好像很可笑。”


    “是挺好笑的。”她也跟著笑,笑意卻不及眼底。


    雖然可笑,她還是好希望能拿到他親自買給她的簽,雖然也許只是順手買的,對她而言,仍具有特別的意義。


    就算命運注定他們倆只能一次次巧遇,又一次次錯過,她也希望能任兩人交錯的人生軌道上留下某種印記。


    即使這印記,淡得隨手一擦,便足以抹滅--


    在中正國際機場的出境大廳交換了紀念品後,沈修篁將簽收入襯衫口袋,目送韓戀梅離去。


    她說有個朋友答應來接她。他直覺大概是個男人,怕打擾她,謊稱也有人來接他。


    “那我們就在這邊分手吧。”她笑著對他道別,可不知怎地,他卻仿佛听見她精神奕奕的語氣下隱藏著某種說不出的傷感。


    是他多心了嗎?這趟旅行,她看來應該是玩得很開心啊。不該有什麼遺憾之處。


    或者,因為想到又要回到日常生活,才忍不住懊惱?比起她在澳洲又爬鐵橋,又潛水又沖浪的冒險經歷,醫院的工作對她而言大概是有些無聊。


    可當她幫忙機上心絞痛發作的病人時。那專業的架勢與溫柔的神態又無意中流露了她對醫護工作的熱愛,就像他一樣,雖然喜歡自己的工作與生活,卻也偶爾忍不住想拋開一切,遠走他鄉,


    他唇角緩緩一勾,微笑了。


    這矛盾的女人,還真有些意思呢。


    他想,拉起行李箱,一手捧著禮物,緩緩踏出機場大廳的玻璃門,招了輛計程車,一路直奔台北。


    他沒直接回自己的公寓,反而要司機開往胡家。來應門的是胡蝶蘭的母親,一看見是他,老人的身子明顯一晃,連忙緊抓住門扉。


    “怎麼啦?胡媽媽。”他蹙眉打量她過於蒼白的臉色,“你精神看起來不大好。生病了嗎?”


    “我--”胡母說不出話來,忽地掩嘴哽咽,踉蹌轉身。


    沈修篁直覺有異,跟著她走進屋里。客廳的沙發上,胡蝶蘭的父親頹然半躺,臉色同樣灰敗。


    “胡伯伯。”他喊了一聲,張望了一下室內,“小蘭呢?還在美國?”


    就在他出差前一個禮拜,胡蝶蘭也去了美國,說要在舅舅家住一陣子。


    “她--”胡父張嘴像要說些什麼,可唇瓣一顫,終究什麼也沒說。


    沈修篁愈發覺得不對勁,“她還好吧?沒事吧?是不是在美國玩太累了?該不會又生病住院了吧?”


    “她……沒住院,只是--”


    “只是什麼?”沈修篁瞪著胡父胡母,讓兩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弄得心煩意亂,忽地掏出手嘰,直撥胡蝶蘭的號碼。


    傳來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訊息。


    “她沒開機?怎麼回事?”他追問兩個老人家,“我前兩天還打電話給她,她說在舅舅家玩得很開心的啊。”


    “她--”兩個老人對望一眼,神態都是淒然,胡母甚至忍不住飲泣出聲,胡父則是在深呼吸幾口後,終於顫顫開口。


    “她出車禍了。”


    “什麼?”沈修篁身子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他才啞著嗓音問,“她……沒事吧?”一雙眼驚疑不定地輪流注視胡家父母,期待兩人給他一個安心的答案。


    可回應他的,只是一片沈寂。


    讓人捉狂的沈寂--


    “你們……你們說話啊!”他顫著聲嗓,“告訴拔小蘭現在怎樣了?告訴我啊,告訴我--”


    “修篁!”在他狂亂的逼問了,胡母再也壓抑不住心傷,她撲到他懷里,哀哀哭嚎,“她死了。小蘭……死了--”


    沈修篁一震。一直捧在手中的禮盒落了地,隱隱傳出碎裂聲。


    那沈悶的聲響,像一把天外飛來的利刃,不經意扎入他胸口,教他痛得忘了怎麼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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