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不缺席  第九章
作者:季可薔
    餅完農歷年後,媒體與金融界熱烈關心的重頭戲上場。


    四月初即將召開的鈺華金股東大會,在二月初完成股東名單最後過戶,京信證券立即在記者會上宣布其對鈺華金的持股已經達到百分之十。幾個月來在市場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經營權爭霸戰,在市場與公司兩派人亡都公開承認下,逐漸白熱化。


    當然,在這場好戲里,握有鈺華金百分之六股權的官股也不甘缺席,主動扮演起協調兩派的角色。


    這天下午,飯店內,由財政部長主導的聯合征求團協調會議開始前,喬旋將顧元璽拉到飯店提供的休息室內,悄聲問道︰“你說她會接受協商的決議嗎?”


    彼元璽沒立刻回答,拿著根古巴雪茄,饒有興致地把玩著。


    這雪茄是他特地請朋友從古巴揩來的,他將其中一盒留下,其它的分送出去當賀年禮,當然,財政部長也收到一盒。


    這些日子他透過喬旋,好幾次私下拜會部長,象樣的伴手禮當然少不了,除了雪茄,他投其所好,也送了不少古跟古玩,每一件,都是得之不易的精品。


    部長似乎也很領情,至少,對程以萱有意拿子公司的交叉持股來行使投票權一事,官股是站在京信這一邊了。


    只是,那倔強的女人當然不會就此罷休。


    一念及此,顧元璽微微一笑,朝奸友比出一根手指,“我跟你賭一盒雪茄,以萱決不會接受協商的結果。”


    “你確定?”喬旋不信。“可是目前的情況對她完全不利啊!”


    “她還有最後一招。”


    “哪一招?”


    “自組委托征求團。”


    “哦?”喬旋挑起眉。


    這下事情有趣了,這兩個人拉攏大股東還不夠,還要掀起委托大戰,把小鄙東也扯下戰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近的股票市場還真是熱鬧啊!


    “你確定她會這麼做嗎?征求委托需要一大筆資金耶。”


    “她一定會這麼做。”顧元璽自信地點頭。


    也許別人會懷疑以萱的毅力與決心,但他可不會,他很清楚她是多麼好勝的一個女人。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僅知道她會這麼做,還很期待的樣子。”喬旋打量他,鏡片後的眸閃著銳光。“這場游戲你玩得特別投入嘛。”


    “不論跟誰玩,我都一樣投入。”顧元璽淡淡道,深眸炯炯。


    只是跟她玩,別有另一番樂趣。


    不論是公開場合看她施展女性魅力,暗示這場戰役是大野狼欺負弱女子,或者私底下看她扮演精明的商業女間諜,在他身邊竊取情報,他都覺得其樂無窮。


    這變化多端的女人啊!他發現自己總在不知不覺中期盼著她的下一步……


    “看你這麼開心,我實在不想潑你冷水。”喬旋富含深意的話拉回他心神。“不過你別忘了,財政部也在這場游戲中哦。”


    他在暗示什麼?顧元璽心念一動,表面卻不動聲色。“我很清楚宮股扮演的關鍵性角色。”


    “你知道就好了。”喬旋微笑,推了推鏡架,站起身。“好了,我們該去開會了。不過我們還是分開走比較好,畢竟這場協商財政部是站在中立立場,要是我跟你同時進場,難免會引人聯想。”


    喬旋眨眨眼,旋身率先離去,顧元璽則坐在原處,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後,才站起身,走向會議室。


    預定開會的時間一到,所有相關人等陸續現身,五分鐘後,每個人皆已就定座。


    程以萱就坐在顧元璽對面,她今天還是一身招牌的黑色套裝,香奈兒的設計烘托出一身貴氣傲雅。


    他對她微笑,她也回他一抹淡到極點的微笑,兩人宛如陌生人,客氣生疏地打招呼。


    部長駕到,會議正式開始,經過一個半小時的協商,決定了未來鈺華金控的董事席次分配。


    正如顧元璽之前和財政部達成的默契,京信與官股各得八席,程家只拿到一席。


    彼元璽淡淡笑,舉杯啜飲一口半涼的咖啡,等待程以萱提出抗議。


    “程董事長,妳意見如何?”部長問,所有人將視線調向今日的女主角。


    她默然,低眉斂眸,縴縴蔥指輕敲玻璃水杯,然後,她端起玻璃杯,慢慢送入唇畔。


    彼元璽蹙眉。是他看錯了嗎?為什麼他似乎看到玻璃杯里的水液不平衡地搖晃——她的手在發抖嗎?


    她喝口水,放下玻璃杯,敲出一聲脆響,他心一震,看著她將一雙玉手收到桌底下。


    秀顏揚起,明眸流轉,一朵清艷動人的微笑,送給與會諸人。


    “我沒意見。”她平淡地說,眸光回到部長身上。“就這樣吧!”


    她說什麼?!彼元璽猛吸一口氣,不敢相信。


    她放棄了?他瞪視程以萱,目光驚疑不定。除了他和頗覺奇怪的喬旋外,所有人都是一臉欣慰,接受她的退讓。


    幾個父執輩的大股東甚至站起身,拍了拍程以萱的肩。


    “太好了,以萱,妳果然識大體。”


    “反正妳跟元璽就要結婚了,這鈺華金是誰的不都一樣?”


    “什麼時候辦婚禮?我一定去喝你們這杯喜酒。”


    蹦勵,安慰,此起彼落,程以萱從頭到尾不說話,一徑淺淺勾唇微笑。


    她在笑。顧元璽眉宇擰攏,默默注視她。這笑,是真心的嗎?


    還來不及細想,她已經來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恭喜你,元璽。”


    鈺華金控是你的了。


    這句話她沒說出來,可他卻從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看到,他陡然站起身。


    “以萱,妳……”


    她不讓他有質問她的機會。“這美好的一仗我已經打過,沒有遺憾了。”


    什麼打過?她明明還有戰術可用的啊!


    “妳怎麼……”


    她再次打斷他,“讓我們達成和平協議吧!”她朝他俏皮地一眨眼,笑顏清麗而甜美,可不知怎地,他卻能隱隱感到其問蘊藏的淡淡哀傷。


    什麼見鬼的和平協議?去他的!


    他驀地握住她臂膀,不顧他人的訝異,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視她。


    “妳想做戰場上的逃兵嗎?以萱。”


    她別過頭。


    “這場仗還沒打完呢,妳想就這麼認輸?”他繼續逼問。


    她還是沉默。


    “以萱!”他氣急敗壞。


    她扯下他的手,“我還有事,先走了。”


    匆匆拋下一句話,她旋身,如受驚的彩蝶,翩然飛去。


    她不對勁!


    眼見程以萱迅速離席,顧元璽幾乎想立即追上去,可惜一群大股東攔住了他,一個個向他道賀,就連財政部長也拉著他私下談話。


    等到他能月兌身時,已是半個小時後,他坐上車,正想踩油門加速時,手機鈴聲響起。


    他瞥一眼屏幕,是他大哥。


    他接起電話,“大哥。”


    “怎樣?協調會開完了嗎?”顧元禮劈頭就問。


    “開完了。”


    “結果怎樣?”


    “官股八席,我們八席,程家一席。”


    “嗯,听起來還不錯。”顧元禮沉吟。“不過以萱一定不肯答應吧?”


    “她答應了。”


    “什麼?”顧元禮吃了一驚,停頓數秒,才若有所思地開口,“看來她還是听進去了。”


    “什麼听進去了?”顧元璽直覺不妙,急忙追問︰“大哥,你跟她說了什麼嗎?”


    “也沒什麼,我只是要她別利用你的感情。”


    “什麼?!”顧元璽驚愕,呆握住手機,半晌才問︰“你為什麼這麼說?”


    “我知道你一定氣我不該插手你的事,可是元璽,我真的覺得在鈺華這件事上,你好像一直在讓她。”


    “我沒有!”


    “真的沒有嗎?”相對于弟弟的激動,顧元禮顯得平心靜氣。“你冷靜想想,難道你的步調完全沒受到她影響嗎?”


    “我……”顧元璽話一頓。


    他的步調,當然受到影響了。從那日在他的店里與她相遇開始,他的人與心,一直受她牽引。偶爾夜深人靜時,他也會有些些害怕,害怕自己太看重她,太在乎她的喜怒哀樂。


    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百分百冷靜自持的他了。


    “你過來我這兒吧!”顧元禮溫聲道,“爸爸也在這里,他想听听你下一步想怎麼做……”


    “我不能過去。”顧元璽打斷兄長。“我要去找以萱。”


    “你說什麼?”顧元禮不敢相信。“你沒听見我說的嗎?爸爸在等你。”


    “我知道,可是我想先確定以萱真正的決定。”


    “什麼真正的決定?她已經決定退出了啊!”


    “她不是真心的。”顧元璽嚴肅道,“我要確定她到底在想什麼。”


    “元璽!”顧元禮聲嗓一變。


    听出兄長語氣蘊含的強烈失望,顧元璽黯然,“對不起,大哥。”


    “你還敢說自己沒受她影響?”顧元禮語帶指責,“你已經不像以前的你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顧元璽咬牙回道。


    “讓女人也要有點分寸。鈺華這件事只準成功,不準失敗,你懂嗎?”


    “我懂,我一定會成功的.”


    “你最好會。”顧元禮警告弟弟,頓了頓,忍不住嘆氣,“算了,我也不罵你了,這大概是我們兩兄弟共同的弱點吧,都為了個女人跟爸爸翻臉。”他苦笑。


    彼元璽也苦笑,“我讓你失望了嗎?大哥。”他低聲問。


    彼元禮默然數秒。“失望倒不會,只是為你擔心。這個機會很難得,你要好好在大家面前為自己爭口氣。”


    听聞兄長這麼說,顧元璽心一牽,不知怎地,眼楮有點發酸,他閉了閉眸。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大哥。”


    結束通話後,他愣愣瞧了手機屏幕好一會兒,才發動車子,直朝鈺華金控辦公大樓楓去。


    坐在櫃台的張小姐,一見他俊拔的身影,眼楮一亮,迫不及待站起身。


    “顧先生來找我們董事長嗎?”她問,滿臉討好的甜笑。


    他也回她一抹淡笑。“她在嗎?”


    “在在在!”她急忙點頭。“我幫你通報一聲。”拿起電話,直撥董事長室。“趙秘,顧先生來了。”


    “顧先生?顧元璽嗎?”


    “當然啦。”張小姐樂呵呵,掩不住得意之情。最近顧元璽三不五時會出現在這棟大樓,幾個仰慕他的女性員工甚至一風聞他來了,便會沖出來偷窺他,對她這個名正言順能跟他攀談的櫃台小姐,居然還羨慕不已。


    因為能跟顧元璽對上話,她在公司里成了大紅人呢!


    “他來找董事長?”趙秘問。


    這不是廢話嗎?櫃台張小姐翻白眼。“當然。”


    趙秘停頓片刻,“……董事長在開會,不方便見他。請他先離開吧!”


    “什麼?!”拉高的語調引來顧元璽注意,挑了挑眉。張小姐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蓋住話筒,壓低嗓音,“妳要我趕顧先生走?不會吧?”


    “我是要妳『請』他離開。”


    “那還不是一樣?”她不滿。拜托,是顧元璽呢!他想見董事長,她能讓他失望嗎?“董事長真的在開會嗎?”


    “董事長在忙什麼不干妳的事,把妳分內的事做好就是了。”趙秘冷淡響應,切線。


    嗄?掛她電話?張小姐愕然瞪著話筒。


    見她的表情,顧元璽心知肚明。“你們董事長不想見我。”他淡淡替她道出口。


    “不!下是的。”她紅了臉,趕忙辯解,“她是在開會,不方便見你。”


    “我可以上樓等她嗎?”他禮貌地問。


    “這個嘛……”她猶豫。


    “請妳幫忙。”顧元璽深深凝視她。“我真的必須見她一面。”


    她被他看得臉紅心跳,一咬牙,點了點頭。“好,你等我一下。”


    語畢,她轉身就跑,一溜煙上了電梯,幾分鐘後,氣喘吁吁地下樓,遞給他一張卡。


    “這是備用卡,你用它刷電梯里的感應器,可以直達最頂樓的董事長辦公室。我男朋友是安管部主任,這是他借我的,你千萬不可以跟別人說哦!”她緊張兮兮地囑咐。


    開玩笑!要是被上頭逮到了,她跟親愛的可都要被炒魷魚了!


    彼元璽自然也明白這是多大的人情。他接過卡,朝她眨了眨眼,送給她一抹迷人到極點的微笑。


    “謝謝!我欠妳一次。”


    就這樣,顧元璽搭著電梯直達頂樓,他踏出電梯,在走往董事長辦公室的途中,經過一間小型會議室,半掩的門扉,傳來激動的質問。


    “為什麼要放棄?以萱,我們都已經努力到這地步了。”說話的,是個女人,語氣掩不住失落。


    “沒錯,雖然征求委托這場仗不好打,可是我們都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也聯絡了幾家證券商,他們都願意幫我們在市場上征求。”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妳是因為怕資金不夠才卻步嗎?”


    “還是妳擔心我們搶不過京信集團,征求不到足夠的委托?”


    “關于這點,我們可以一起再試論討論啊,總有辦法能讓那些小鄙東支持我們,把委托賣給我們。”


    “以萱……”


    以萱、以萱、以萱!


    幾個人此起彼落地喚她,言談之間,都是極力勸進。


    這些人,大概就是智囊團的成員吧!是她特地從各處延攬而來的人才,如今仗打到一半突然縮手,難怪他們不高興。


    “真的很對不起。”是程以萱略啞的嗓音。“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以萱!”


    “我知道我讓大家失望,請你們……原諒我,我真的很抱歉。”


    彼元璽心一緊。雖然沒能看到她的表情,但光從這低澀的聲音,他便能听出其間壓抑著多少惆悵,多少傷感。


    她其實不甘心的。既然不甘心,又為何強逼自己放手?


    他擰眉,胸腔急遽震動,心神恍惚。


    正茫然間,一串悅耳的鈴聲響起。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一道黑色倩影閃出會議室,顧元璽直覺躲入轉角,隱藏自己的身子。


    程以萱帶上門,來到落地窗前,秀顏一揚,面對窗外彩霞滿天。


    兩秒後,她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蓋,“李伯伯!”故作輕快地打招呼。


    李伯伯?是李衡淵嗎?顧元璽猜測,眉峰更加皺攏。那老頭這麼快就得到消息,打電話來責備她了?


    他凝神靜听,想听她說些什麼,她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听電話。


    他心慌意亂,她愈是不說話,他就愈明白這通電話非同小可,李衡淵肯定罵她罵得慘了,罵得她連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好幾分鐘的時間,她一聲也沒吭,直等老人罵累了,才啞著嗓音開口。


    “李伯伯,我真的很抱歉,明天我會到您府上,親自向您解釋。”


    又靜默了一會兒,她低低應道︰“是,再見。”


    才剛結束一通電話,另一通又響起,她看了看屏幕,長長嘆了一口氣,關掉手機,索性誰的電話也不接。


    不想接電話,卻也不想那麼快回會議室,她上前一步,前額抵住玻璃窗,手指無意識地在窗上畫圖圈。


    彼元璽探出半個身子,凝望她的背影。


    那窈窕的背影,罩著濃濃的失落,在霞光掩映下,看來有些嬌弱,惹人心疼。


    她靜靜畫圈圈,畫完一個又一個,慢慢地,那縴細的肩頭微微顫抖起來,她使勁咬住唇,可一聲低咽還是不听話地逸出來。


    她哭了?他震懾,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仿佛也察覺到自己的嗚咽聲,她急急拿手指抵住唇,貝齒緊緊咬住。


    他胸口一悶,頓時喘不過氣。


    傻女孩啊!要哭就哭,何必這樣勉強自己?


    可她倔強得很,硬是不哭出聲,淚珠一顆顆滑落,卻悄無聲息,他看得心疼不已,終于無法忍受。


    他走向她,一把轉過她輕顫的嬌軀,將她攬入懷里。


    她嚇一跳,半晌,只是僵住不動。


    “要哭就哭吧!”他緊緊擁住她,“何必強忍?”


    “你怎麼……上來的?”她哽咽,“我明明交代過不見你。”


    “我自作主張硬要上來的,別怪她們。”


    “你來做什麼?我現在很忙……”她想推開他。


    他卻不容她推拒,鋼鐵般的手臂強悍地箍住她,帶著她走向私人辦公室。


    “我在開會……”


    “我有話跟妳說。”他不理會她的抗議,也不顧趙秘驚愕的表情,徑自將她拖回辦公室,關上門。


    “你到底想怎樣?”她生氣了,用盡力氣推開他,還泛著淚的眼點亮火,楚楚可憐又咄咄逼人。


    他卻只看到她楚楚可憐的那面,一顆心打結。


    “妳這傻女人,妳根本不想放棄,對嗎?”他柔聲問。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別過頭。


    “為什麼接受部長的決定?妳可以反對啊!”他嘆息。


    “反對有什麼用?反正官股已經站在你那邊,我勢單力孤,還有什麼好掙扎的?”


    “妳還能號召小鄙東幫忙啊!”他抬起她下頷,溫柔凝視她。“妳不是還能征求委托嗎?”


    “我征求委托,京信跟財政部也可以,我難道搶得過你們嗎?”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不必試我也知道。”她斂下眸。“這場游戲我輸了,我甘願認輸。”


    “真的甘願嗎?”他搖搖頭,不相信,“甘願的話就不會一個人躲著偷偷哭了。”


    “我沒哭。”她還要裝酷。


    “那這是什麼?”他奸笑地拿拇指點起一顆盈盈粉淚。“別告訴我室內也會下雨。”


    他嘲弄她!都到這地步了,他居然還這麼壞心?


    她又氣憤,又委屈,又要假裝不在乎,神色千變萬化。每一道變化,都讓他更加心折。


    “別介意我大哥的話,他胡說八道。”他擁抱她,右手卸下她發簪,讓墨黑的發瀑自由流瀉。


    “你大哥?他沒說什麼啊!”她裝傻。


    “別瞞我了,我都知道了。”他輕輕她的發。“他是不是說妳在利用我的感情?”


    她默然。


    “妳是為了我,才決定放棄的吧?妳不想再讓我困擾,對不對?”


    “你……想得美!”她不肯承認,“我干嘛為你放棄鈺華?”


    “因為愛我?”他替她找理由。


    “你!”她猛然揚起秀顏,狠狠瞪他。


    “難道妳不愛我嗎?”他無視她的憤慨,一本正經地問她。


    她不說話。


    “我知道妳愛我。”他徑自下結論,眼眸燦亮如星,一閃一閃的。


    她氣白了臉。


    他低下頭,氣息性感地吹拂她鬢邊發絲,“因為愛我,才為我退出這場戰爭,因為愛我,才那麼介意我大哥說的話,因為愛我……”


    “別說了!”她尖聲阻止他。


    他卻若無其事地繼續,“這些,都是為了我對嗎?為了我挨衡公罵,為了我被智囊團的成員埋怨,為了我放棄讓事業更上一層樓的大奸機會,為了我連想向妳父親證明自己的願望都可以暫時忘了……”


    “對對對!你說得都對,可以了吧?”她再也受不了了。他這麼一字字、一句句解剖她的心,不覺得殘忍嗎?不覺得冷酷嗎?


    她承認自己沒用,連想裝瀟灑都如此失敗,一下子便讓他看透了,還這樣以言語玩弄她。


    “你好過分!彼元璽,你真的很過分——”她抓住他衣襟,臉頰埋入他胸膛。


    “對不起。”他柔聲道歉。


    “我是……我喜歡你不可以嗎?我不要你讓我,不要你為了我挨你父親罵,不要你大哥對你失望,我這麼做,不可以嗎?”她緊緊扯住他。“你大哥說,你為了我,都變得不像你了,我不要你這樣,不要你這樣啊!”


    “以萱。”他震撼。


    “我覺得好難過,我知道你很想快點做出一番成績給你大哥看,我知道你想超越他,可是你……你明明可以走得很快的,卻為了我一再一再放慢腳步,我不希望你停下來等我,我不要你縱容我!”她哽咽哭喊,嗓音破碎,割痛他的心。


    “我沒有縱容妳,妳別听我大哥亂說。”他心慌地安慰她。


    “沒有嗎?”她抬起容顏,淚眼瑩瑩。“那你明知道我偷看你手機,偷翻你的公文包,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妳以為只有妳這麼做嗎?”他愛憐地點點她鼻尖。“我也看過妳的手機啊!那天我幫妳接電話,也看到簡訊了,否則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打算征求委托?”


    她一愣。“你也看到了?”


    “妳以為只有妳,才會當商業間諜嗎?”他笑望她。


    她頓時惘然。


    “所以別再說誰讓誰了。我沒讓妳,妳也不必讓我。”他溫柔地替她拭去頰畔淚痕。“去征求委托吧!”


    “可是……”她又紅了眼眶。“你大哥會罵你。”


    “他不會的。就算他說了什麼,也不關妳的事。”


    “怎麼會不關呢?我會心痛啊!我知道你最在意他對你的看法,我不要他誤會你,我……我也不要你輸,你輸了,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你一定要贏!”


    她居然希望他贏。她說她為他心痛。她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彼元璽喉間一緊,胸臆間,滿滿漲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滋味。他覺得好激動,這輩子不曾如此激動過,他竟然……有點想哭。


    “以萱,以萱!”他緊緊抱著她,俊容貼上她頸間。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遍遍喚她芳名。


    他的以萱啊!她正用她的方式疼著他,寵著他,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渴望有人這麼對他。她愛他吧?她是真的愛他吧?如果不愛他,怎能這樣全心全意為他著想,不顧自己?


    他,得到了她的愛……


    “以萱!”他捧起她芙蓉般水潤的臉,顫抖的唇憑本能尋找它一生的依歸。


    他吻她的唇,吻她的淚,吻飛上她頰畔的紅雲,如果可能,他最想吻她的心。


    能不能捧起一個人的心,將它護在掌缽里,小心翼翼地親吻?


    能不能把一個人的愛,折成一千只羽鶴,封在玻璃盅里,不讓牠們飛走?


    他好怕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愛,他害怕失去。


    大哥說得對,他不像他了,現在的他,軟弱得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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