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麼多帶這麼多東西啊？”


    面對張佳真的疑慮，凱聖的俏臉出現了一抹局促，語氣猶疑的說︰“還好吧，也不是很多。”


    張佳真嗤的一笑，“睜眼說瞎話。”


    那個袋子比包還大，這樣也能說還好？


    她臉上的不安更甚，“你不要問了啦。”


    再問下去，旁邊的人一定會對她顯露出關愛的眼神，而她這輩子最不習慣的就是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終於，等到放學鐘聲響起。


    正當凱聖努力的讓跟平常不一樣的自己隱形的時候，孔郡居然從後面過來，好像旁邊都沒有人似的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握住她的手，然後非常自然他說︰“走吧。”


    三十八號驚呼，“你們——”


    雖然他只講了兩個字旋即因為男主角的冷眼而住口，但大家都知道未說出口的應該是“你們要在外面過夜”。


    張佳真一臉“原來是這樣”的表情。


    一直到上了車，凱聖的瞼還留有餘紅。


    “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


    原本已經剩下淡淡紅色而已的瞼頰，因論這句話突然間又染上了顏色，天啊，即使親密至此，她居然還會因為這樣心跳加速。


    孔郡的眼中泛著笑意，“你怎麼這麼容易臉紅？”


    “這，沒辦法。”她小聲的為自己辯解，“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不要這樣。”


    “沒關系，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


    凱聖側過頭，發現他講這句話的時候在笑。


    眉毛在笑，眼楮在笑，嘴巴也在笑。


    她小嘴微張，想說些什麼，但又覺得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對，微一猶豫，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緊抿的唇線是在氣自己不擅言語的個性。


    如果能活潑一點就好了……


    “沒關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孔郡又說了一次，“你這樣很好，因為我討厭那種喋喋不休的女生。”


    然後他在她粉頰上親吻了一下。


    這是他們第一次到比較遠的地方，不過凱聖卻一點害怕的感覺都特有。


    他們要到周日晚上才會回台北，利用的則是去年九月得到的獎品之一——墾丁三天兩夜旅游。


    ＊＊＊


    放眼望去是一片如洗的澄淨長空。


    天空是淺淺的藍色，白雲像棉絮一樣拉過那片淡藍色的天幕，海水碧藍，沙灘邊的椰樹搖曳，樹影被清晨的太陽拉得極長，很典型的海灣風情。


    “其實我以前一直對這種，號稱可以在里面待個三、五天不出飯店的廣告很感冒。”孔郡笑笑，聲音有著柔情，“不過我現在真的相信了，如果不是因為時間關系，我可以待上三、五天，沒問題。”


    這里是墾丁唯一擁有私人沙灘的飯店，而他們就在地中海式的氛圍中，享受著兩人世界。


    “怎麼不說話，變啞巴啦？”


    “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而已。”凱聖的薄唇上有著一抹笑，“我一直以為我會煩惱到畢業。”


    “煩惱什麼？”


    凱聖看著他，可惡，明知故問。


    孔郡好看的眼中噙著一抹笑，“先告訴你，我可不會讀心術。”


    “煩惱……自己……喜歡上你……”聲音到後來，幾不可聞。


    雖然已經在一起半年了，但是她可沒忘記在那之前有多痛苦。


    四年的時間都像朋友，為什麼會突然喜歡上他呢？


    心動已然令她困惑，而心動的原因居然只是提供金飾的廠商的年度廣告詞……


    太丟臉了。


    因為心情已經改變了，所以沒有辦法面對他，也沒辦法面對自己。


    那幾個月她買了一大堆類似《測驗你的愛情指數》、《如何從朋友變情人》、《說服自己的一百種方法》之類的，她把大師的話都看得很熟，但倒背如流卻沒能化為具體的助力。


    “喜歡我這麼丟瞼啊？要把音量降到這麼小？”


    “不是，我只是……”


    他笑著攬過她的肩膀，不打算再為難她。


    凱聖的瞼皮很薄，要她說出剛才那些句子已然十分不易，說不定她下次說出口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情，所以，他得好好記住這一刻才行。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好。”


    “你為什麼、為什麼……”


    看她一臉期期艾艾的樣子，他替她將話接下去，“你想問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你？”


    凱聖嗯的一聲，“我覺得好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孔郡眼中閃過一抹惡作劇的光芒，“我這麼膚淺，當然是看中你的美色啊。”


    她一雙清澈的眼楮此刻顯得驚疑不定，“真、真的嗎？”


    只是因為……一張臉？


    這個原因未免太、太、太那個了。


    雖然也是喜歡，但這樣的喜歡卻是有可能改變的，若只是因為她的美麗，一旦美麗隨著時間消失，愛情就不會存在了。


    抑或，那根本不叫愛情，應該只是眷戀。


    眷戀一張視覺上得到享受的臉……


    孔郡大笑，“你真的很好騙耶。”


    嗚，又被耍了。


    兩人在沙灘上坐下，海風迎面而來，凱聖的長發飄到他臉上，癢癢的，但卻感覺十分舒服。


    “老實告訴你，喜歡你是因為擔心，擔、心則是因為放不下。”他凝睇著她白淨的臉，眼中有著微笑，“如果要深究，我也只能告訴你，反正就是在那個瞬間被打動了，開始注意你，在相處中發現你的優點。”


    優點、優點……嗎？


    “雖然你很膽小，很怕生，只要看到人多就想跑，還常常被騙，但是，”他頓了頓，“在我眼里，那些不是缺點，你也不需要因為自己不夠活潑而煩惱，這樣就好了，我就是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看著他真誠的模樣，凱聖、心中浮起一陣酸澀的柔情。


    仰起臉，朝他靠近。


    這是交往半年以來，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一吻既畢，他微笑以對，“我應該常常說這種讓你感動的話，這樣你才會因為感動而主動。”


    她臉微紅。


    “我說完了，現在換你了吧。”


    “我？我沒有問題了。”


    “你沒問題就算啦？”他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現在換我問你，為什麼喜歡我了吧？”


    凱聖白皙的瞼龐一下染上紅霞，“你……這……有什麼好問……”


    看她開始結巴，孔郡笑得更愉快，“莫名其妙因為你的一句話而失身，豈可不弄個明白。”


    “是你先……”小臉低了下去，“先抱住我的。”


    孔郡笑了笑，回想起來，好像是跳格的電影畫面一樣。


    初識，、心動，決定守候，接著，以為公主跑掉了，守候了這麼久，但她的改變卻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他當然有過對這樣的結局感到氣惱的時候，只是根深蒂固的大男人王義，讓他選擇了不開口。


    覺得自己很有毅力，覺得自己很能忍……現在想來，那只不過是小表頭的發狠而已。


    而且是屬於很可笑的那種。


    還好，他終究還是放不下。


    在她家門口，當閃電照亮夜空時，他清楚看見她哭紅的眼楮，那是他最不忍看到的。


    “早知道抱住你這麼有效，我就對你撲過去了。”明明喜歡得要命，卻得當個君子，只有男生才知道需要多大的忍耐力。


    他這輩子听過最棒的一句話就是——“我們交往好不好？”


    那張被眼淚洗得模糊不清的聖誕卡片，此時正躺在他的抽屜里，對他來說，那是一種紀念。


    雖然這過程冗長而笨拙，但終也找到出路。


    遠邊，太陽正緩緩升起。


    清晨五點五十分，白淨的沙灘上空無一人，只有海潮的浪聲淺淺傳來，一如他們之間的輕柔呢喃。


    ＃＃＃


    距離交畫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


    畫室里，阿格麗希的琴聲悠揚。


    雖然比賽規格是一百二十號內框，但孔郡這些日子以來還是都固定用四十號內框做練習。


    畫中人物，是個中長發的女生，吳沁琪直到進入聖瑪莉之後，才知道孔郡這些年來畫的是誰。


    “對不起。”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請問一下，孔郡在嗎？”


    吳沁琪轉遇頭，看到一個穿著藍圭女圭裝的少女站在玻璃門旁，手上提著一個包包，精致的五官有些生澀。


    她在學校里看過她好多次，是韓凱聖。


    “他現在不在。”


    “哦。”小臉上一陣失望，但很快的，她又打起了精神，“可不可以麻煩你把這個袋子給他。”


    吳沁琪點點頭，指著玻璃門旁的置物櫃，“放那邊就好了，他回來時我會告訴他。”


    “謝謝。恍凱聖笑笑，正預備轉身走開，又像發現什麼似的定下了腳步。


    角落那張畫雖然還沒繪上五官，但發型以及輪廓感覺都好像她……咦，不對，真的是她！


    畫中人物有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項鏈哪。


    “請問那是……是孔郡的畫布嗎？”


    吳沁琪揚了揚眉，她不知道？


    雖然覺得奇怪，但她還是回答了，“是啊，他練習用的。”


    “練習？”


    看她疑惑更甚，吳沁琪乾脆告訴她，“他雖然很有天分，但也不可能一下就畫一百二十號內框，老師給他的建議是先拿六十號或八十號來練習，多練習幾次，再將構圖放大。”


    聞言，凱聖的臉上浮起一陣笑意，“這樣啊。”


    他要畫的人是她！


    難怪無論她怎麼問，他就是不肯讓她知道他打算畫些什麼，原來……


    她拿起置物櫃上原本要給他的東西，“我回去了，請不要告訴他我來過。”既然他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不要知道好了。


    走在假日的大街上，雖然旁人雙雙對對而自己卻沒人陪伴，但凱聖的心情卻十分好。


    她拿起手機撥了他的電話號碼。


    “你在哪？”他永遠的第一句話。


    “逛街。”


    “你不怕中暑啊，大熱天逛街。”


    凱聖看著原本要拿去給他後來又拿出來的酸梅湯，笑，“還好啦，反正要出來找參考。”


    還好她不懼艷陽的繞了一小段，要不然她可能要好幾個月才會知道他究竟在保密防諜些什麼。


    “找到了嗎？”


    “正要開始找。”雖然見不到面很寂寞，但只要想到那張勾勒她的草圖，她就突然有了對抗寂寞的勇氣，“你去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你在搞什麼鬼。”孔郡當然听出她的語氣有什麼不同，但卻不知道她在高興些什麼，“神秘兮兮的。”


    “我只是，”她頓了頓，“突然很想听你的聲音而已。”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抱怨我沒時間陪你？”


    “才沒有呢。”凱聖笑笑，“不說了啦，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他的背景突然變得嘈雜，顯然是走到了門口，“如果沒事的話，來畫室看我畫畫吧，不過，只能坐在我對面。”


    “不用了，我去會打擾你，放心，我沒事。”


    當然，寂寞難免，但換個層面來說，凱聖其實很羨慕孔郡，因為他對未來是那樣的堅定。


    就拿這次油畫比賽的事情來說好了，他說高三要讀，為了不要抱憾，所以他這次會全力以赴。


    而且，她也看到他如何在時間當中取得平衡。


    目前為止，人生每個階段的事情似乎都照著他的計劃推進，相形之下，她就顯得茫然多了。


    選擇自然組是因為爸媽希望家里出一個醫生，但她這個背負著望女成鳳包袱的人，卻在照顧輝煌住院時受到了大沖擊，她怕消毒水的味道，也怕紅色的液體，更怕揭開紗布時露出的焦紅傷口。


    ＊＊＊


    凱聖第一次到“日升酒吧”，是六月的第一個星期日下午。


    因為孔郡的生日快到了，她想學做蛋糕，而江日升開出來的條件是“星期天下午來我店里洗周末留下的杯子，我就教你。”


    凱聖只有在電視上看過這類場所，都是霓虹閃爍，影舞搖晃，煙、酒、沙發氛圍……但此刻大燈全開，感覺上有說不出的……嗯-奇怪。


    東西明明都一樣，但是就覺得不太對勁。


    吧台底下，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杯子。


    “就是那些啦。”江日升把菜瓜布跟洗潔精的位置告訴她，“洗好，用乾抹布擦一遍，記得戴手套，留下指紋的話客人看到會覺得嗯心，再把上面有沾到的棉絮吹掉，然後放在杯架上。”


    吧台與廚房中有個小口，貝蒂與另外一個男服務生在里面刷洗廚房。


    “凱聖，帶你男朋友來玩嘛。”因為空曠，貝蒂的聲音居然有回音，“叫老板給你打八折。”


    “他最近比較忙。”


    〔怎麼會，我听老板說你們是同班同學，你都來這里洗杯子了，他會沒時間？


    何況，學生又有什麼事情好忙了？”


    凱聖笑笑，“學生有學生的事啊。”


    大人總覺得學生只要讀就好，但事實上卻不是這樣，大人有自己的興趣，學生也有；大人有人際關系的煩惱，學生也有；大人會因為愛情又哭又笑，學生也會，不能因為他們年紀小就說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要代表學校參加比賽，最近幾個月都在忙這個。”


    貝蒂喔的一聲，“那你們不就沒時間約會了？”


    “對啊。”


    “還對，小心感情變淡。”貝蒂恐嚇她，“忘了我在動物園跟你說過的，生疏是找新美眉最好的藉口。”


    “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雖然他們講話的時間不多，但凱聖知道，他還是非常的關心她自從上次的言語風暴過後，他很注意她身邊的變化，會主動問起她，日升人怎麼樣，搬入輝煌房間的新房客好不好相處？


    因為她的關系，他在做調整，一直以來都在調整。


    所以，她也要跟上他才行。


    他們的確是小孩子，但那又怎麼樣呢？也不代表他們的感情就不真，大人會遇到的愛情難題，他們也會遇到，外來的引誘，自我的疑慮，以及面對感情與未來之間要如何抉擇。


    甭單？有的。


    寂寞？也有。


    可是漸漸的，她好像找出了對抗這些東西的方法。


    雖然現在相愛，但她並不知道他們將來會不會在一起，但是她會努力讓答案變成肯定。


    為他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