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紗  第八章
作者:金萱
    在乎她?他又這樣說了,到底他所謂的在乎是什麼意思?


    不,不管是什麼,既然她都已經決定不回頭了,就沒有必要去探究,以免徒增煩惱。


    “謝謝你的在乎,但是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沒有再提起的必要。對不起,我真的還有其他的事要忙,恕我不能多陪。”


    倪芛禔看了史齊一眼,平心靜氣的說完這麼一段話後,反手想將大門關上,怎知他長手一伸,阻止她的動作。


    “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對我的態度突然變得這麼冷淡、疏遠?”他只手抵著門,一臉惱意。


    他真的再也受不了她這種冷淡、平靜,猶如將他當成街上問路的路人甲的模樣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快點想起過去,還發誓說一定要幫我恢復記憶嗎?為什麼我現在積極的主動找你合作,你卻露出一副已經放棄我的模樣?”他神色陰沉的悶吼。


    倪芛禔面無表情,沒有應聲。


    “我們進屋里說。”史齊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語氣稍微緩和一點。


    “不……”她直覺的想拒絕,但才沖口說了一個不字,便被他凌厲的目光震懾住。


    他伸手輕輕將她推入屋內,反手將門關上。


    “坐下。”他反客為主的指著客廳里的沙發對她說道。


    “我……”


    “坐下!”


    被他不容反抗的目光一瞪,她發現自己非常沒用的真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就跟以往每一次他板起臉訓她話時一樣,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小心翼翼的偷瞄他,猜想著他想對她說什麼。


    以前阿杰很少對她生氣,唯一會對她生氣的時候,就是她听從旁人的閑言閑語,胡亂減肥的傷害自己,或者是她質疑他對她的感情時。


    他生氣的模樣跟現在一模一樣,會先以凌厲的目光瞪她,嚇得她听話坐下之後,然後在她眼前走過來走過去的,好像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似的。


    他明明就是她的阿杰--不,搖搖頭,她趕緊否認這個想法。


    現在的他名叫史齊,愛的是別的女人,娶的也是別的女人,要白頭偕老的人不是她。


    他壓根忘了她是誰,忘了他曾經對她許下的一輩子不離不棄的承諾,他說他會愛戀她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是呀,至死不渝。阿杰在發生山難之前,的確是深愛著她的。但是阿杰已經死了,眼前的人是史齊。他既不叫李杰,又怎麼可能會記得阿杰曾經對她許下的承諾呢?


    他是史齊而不是李杰,她必須牢記這一點才行。


    “先告訴我你這兩個月來,到底去了哪里?”他終于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著她。


    “我想這是我的私事,沒必要向你報告吧?”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屈居弱勢,倪芛禔站起來說道︰“麻煩你離開,如果你不走的話,我就要請警衛上來了。”


    “你在怕什麼,為什麼不敢回答我的問題?”他挑釁的說。


    “不是怕,而是沒有必要。你會向一個陌生人說明你過去幾天的去向嗎?”


    “我不是陌生人!”他怒道。


    “雖然不是陌生人,但也相去不遠,你只是我之前上班公司的上司而已,在我遞出辭呈之後,我們的關系便與陌生人無異。”她平靜的說。


    史齊氣得拳頭緊握,他真的非常非常討厭她將陌生人這三個字用在他身上。況且,即使他這輩子再也記不起任何關于她的事,他們誰也別想成為對方生命中的陌生人,因為他不容許。


    “第一,我根本就沒有批準你的辭呈,所以我仍然是你的上司。第二,我們倆從來就不是陌生人,因為我們相愛過,而且你身上甚至還有為我留下的印記。”他說著看向她系著黃紗的手腕,再看向她的雙眼,“我說得沒錯吧?”


    “這傷是為阿杰留的,不是為你。”倪芛禔下意識的用右手握住系著黃紗巾的左腕,防備的瞪著他。


    “我就是阿杰。”


    “你不是!”


    “我是不是,你的心里應該比誰都明白。”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說。


    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告訴我關于我們的一切,幫我找回我遺失的記憶,倪芛禔。”他放軟態度,柔聲的請求她。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到底有何意義,過去對現在的你而言,根本就已經無關緊要了,不是嗎?”她搖頭,哀傷的看著他。


    “誰說無關緊要的?我想記起關于我們倆的一切,記起我們相遇、相愛的過程,我想知道那種感覺。”是不是跟他現在一樣,充滿一種無法言喻的無奈感還有一種滿足,只因為她就在他身邊,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史齊無聲的將未出口的話說完。


    “知道了又如何,你都已經結婚有家室了,不是嗎?。”她幽幽的說。


    他猛然一悟,終于明白她對他的態度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轉變了,他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我和李靜珊並沒有婚約,我一向只把她當成妹妹看待,現在是,以後也是。”


    她震驚的瞠圓了雙眼。“你……說什麼?”


    “我並沒有要跟李靜珊結婚,跟她也沒有任何婚約的關系存在,那一切都是她編造出來的謊言,你被她騙了。”


    倪芛禔嘴巴微張,完全說不出話來。那一切只是個謊言,他並沒有要結婚,並沒有要娶別的女人,沒有……沒有……


    “嗚嗚……”她無法控制突然放松的情緒,抽噎的哭了起來+


    史齊大概猜得出她情緒失控的原因,心疼的伸手將她擁進懷里。


    這兩個月來,真是委屈她、難為她了。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在離開工作崗位兩個月後又回到公司,但是在史齊軟硬兼施的堅持下,最後倪芛禔還是厚著臉皮的回來了。


    對于她的重返,公司內的同事大多表示歡迎與欣喜,其中最高興的人除了史齊之外,就屬王巧蓮了。


    而有人高興,自然就會有人不爽,最最最生氣憤怒的人,不必說,自然就是李靜珊。


    在乍聞倪芛禔重回公司上班時,她簡直就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她明明都已經答應她要離開了不是嗎?竟然還厚顏無恥的又跑回來,她到底要不要臉呀?


    怒不可遏的,她在倪芛禔去上廁所回來的途中,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一把將她推向鮮有人至的樓梯間。


    “你回來做什麼?你不是親口答應我說你會離開嗎?她反手將鐵門拉上,轉身瞪著她質問道。


    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的倪芛禔,眉頭緊皺。


    正好,她也想找個機會和她談一談。


    “你為什麼要騙我?”


    “你竟然敢做賊還喊捉賊!”李靜珊以極夸張的表情哼笑一聲,“我騙了你什麼?”


    “你和他要結婚的事。”


    李靜珊輕愣了一下,不甘示弱抬高了下巴。


    “誰說我騙你的,我和他本來就要結婚。”她高傲的說,


    “他說沒有。”倪芛禔輕聲的說。


    “他是誰?”她怒道。


    “史齊。”


    李靜珊猛然一愣,原來是他將她的謊言戳破的,難怪她敢厚著臉皮回到公司來。不過她別以為這樣,她就會讓她名正言順的繼續糾纏著史齊,她休想!


    “他說什麼你都相信?”她嘲諷的看著她冷笑,“你別傻了,我和他結婚是遲早的事,雖然日期尚未訂出來,但是兩方家長早有共識,最晚明年就會要我們結婚。”她最好識時務一點,現在就退出,離他們越遠越好。


    “那就等你們結婚的日子訂出來之後再說吧,到時候不用你趕,我自然會離開。”


    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李靜珊憤怒的吼道︰“你怎麼這麼不要臉,竟然巴著別人的未婚夫不放!”


    “我想他應該還不是你的未婚夫吧?”她平靜的反駁。


    “你不要臉!”李靜珊怒不可遏的舉起手用力的摑了她一巴掌。


    咱!一聲輕脆的聲響在樓梯間響起。


    倪芛禔沒有伸手去踫被她打得發麻的臉頰,在一陣沉寂後,她緩緩抬起頭,平靜的看著她問︰“我可以走了嗎?”


    她平靜的反應讓李靜珊更加歇斯底里。


    “你到底想怎樣?”她尖叫問道。


    倪芛禔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沒有回答。這句話好像由她來問比較適合吧?畢竟將她強推到這里來的人是她。


    “說話呀,你到底想怎樣?你不是最愛錢嗎?你要多少錢,給我一個數字,我給你!”


    “我不要錢。”為什麼她總是想要給她錢?


    “那你要什麼?房子、車子、珠寶、鑽石,還是要一架飛機?”


    她要飛機做什麼?真是越來越夸張了。


    “我什麼都不要。”


    李靜珊快要抓狂了,她握緊拳頭。


    “好,你聰明,”她瞪著她咬牙進聲道,“你現在心里是不是正在想,只要能釣到史齊這個金龜婿,到時候你想要什麼哪怕會買不起是嗎?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真精呀,但是你別作夢了,我絕對不會讓你的好計得逞的。”


    倪芛禔心想她大概是得了妄想癥,才會胡思亂想到這個程度。對于這種人,絕對是有理說不清的,不如早點走人的好。


    “我可以走了嗎?”


    “我告訴你,你最好離史齊遠一點,否則我絕對會讓你在延頂待不下去的,你等著瞧!”她發誓般的說道,接著突然甩頭轉身拉開門就走,先她一步離開了樓梯間。


    倪芛禔莫名其妙的輕撇了下嘴角,卻因此拉扯到剛剛挨了一巴掌的臉頰,痛得忍不住嘴角抽氣出聲。


    她伸手輕輕地踫觸一下,便疼痛得輕顫了一下。


    真傷腦筋,她現在臉頰一定又紅又腫,這下子她該怎麼回辦公室去工作呀?


    一只手捂著臉,倪芛禔以牙痛為理由蒙混過一個上午,沒有人懷疑--除了史齊之外。


    “你的臉怎麼了?”約好了要一起吃飯,來接她的史齊緊盯著她以手緊捂住的那半張臉問道。


    此時辦公室里的員工全都出外吃飯了,辦公室里只剩他們兩個。


    “牙痛。”她迅速的松開手,讓他看一眼貼著撒隆巴斯貼布的臉頰,不待他瞧清楚又再捂上。


    “牙痛?”他懷疑的蹙起眉頭,“你早上來公司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早上是他去接她一起來上班的。


    “它突然就腫痛起來了,我沒辦法。”她微微地聳肩。


    “你臉上貼的是什麼?”他皺眉問。


    “撒隆巴斯。”


    “牙痛貼撒隆巴斯?”


    “它可以消腫,涼涼的感覺有止痛的效果。”她亂掰。


    “在臉頰上貼這麼一大塊貼布,你不怕過敏嗎?”


    貼在身上過敏起疹子也就算了,反正丑也看不到,但是貼在臉上?


    而且不覺得貼成這樣很難看嗎?愛美不是每一個女人的天性,她怎麼有勇氣把自己弄成這樣?史齊還是懷疑。


    而且他隱隱感覺她一點也不像個牙在痛的人,雖然她的臉頰的確很腫。


    “我的皮膚不會。”


    “即使如此,牙痛就應該要去給牙醫看。來,我帶你去看醫生。"他伸手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慌亂迅速從倪芛禔眼中一閃而過。


    “不必了,我現在已經不痛了。”她搖頭道。


    “不痛還是得去看,你必須讓醫生查出你牙痛的原因,這樣才能一勞永逸。”


    “不必了,真的不必。”她用力的搖頭,雙腳使勁的想在地板上扎根。她若去了,謊話不就穿幫了嗎?絕對不能去。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史齊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問。


    “我……”


    她才剛開口,就見公司同事曾兆祥突然出現,正打算跨進業務部大門,他看見他們而頓住,好奇的目光停留在史齊抓握著她的手臂上。她瞬間僵住。


    史齊也發覺了,但絲毫不以為意。


    被看到了正好,他巴不得有人能敲鑼打鼓的去昭告天下。據他所知,倪芛禔在公司里很受未婚男士的青睞,如果公開了他們倆的關系,他就不信還有人有勇氣跟他競爭。


    他看了渾身僵硬的倪芛禔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一揚。原本抓握在她手臂上的手往下滑,握住了她的手。


    “走,到我辦公室去。”說完,他即拉著她越過曾兆祥走出業務部,來到他的辦公室。


    “好了,現在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了。”走進辦公室關上門後,他滿意的說。


    她眨了眨眼,突然之間回過神來。


    “你怎麼敢這樣做,難道不怕會有謠言嗎?”她擔心的皺起眉頭。


    “什麼謠言?我們倆正在交往算得上是謠言嗎?”他勾唇道,看起來很開心。


    “你到底在想什麼?”她不解的看著他,總覺得兩個月不見後的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史齊微笑的看著她,笑容卻又突然消逸,他看到她忘了用手遮掩,貼著貼布卻仍掩不住瘀傷的臉頰。他微微地眯起雙眼,表情沉了下來。


    “我在想,牙痛怎麼會把臉痛到瘀傷?”他伸手輕輕地踫觸她臉頰的青紫,慢慢開口。


    倪芛禔渾身一僵,被剛剛的插曲一打岔,她竟忘了要伸手遮臉了。


    “你看錯了。”她退後一步,迅速的用手將腫成豬頭的那邊臉遮住。


    “把貼布撕掉,我看。”他不容她敷衍。


    她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撕掉,我看。”他雙手在胸前交叉盤起,目光嚴厲的看著她又緩緩的說一次。


    即使喪失記憶,他逼人就範的樣子還是沒變。


    她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終于無奈屈服的伸手將貼布撕下來。


    隨著貼布一寸寸的離開她的臉頰,那五指印的瘀青也越露越多,史齊看著像是突然被人用力的踹了一下,一顆心緊縮、疼痛。他伸手輕輕踫觸她臉上那觸目驚心的瘀青掌印,眼神陰郁的閃著一股肅殺之氣。


    “這是誰弄的?”他輕聲問道。


    倪芛禔沒有回答。她不是沒看過他為她發狂的模樣,自然知道她若把打她的人說出的話,對方會有什麼下場,即使那個人是他視若妹妹的李靜珊也不例外。


    當然,此刻的他仍然喪失記憶中,或許不會像以前那樣夸張的對她充滿保護欲,但是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看他此刻臉上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她還是什麼都別講比較保險。


    “我肚子餓了,你還要不要去吃飯?”她轉移話題的問道。


    “是誰打的?”他態度堅持的不許她打馬虎眼。


    “打都打了,你也來不及阻止,知道又有什麼用?”


    “你只要告訴我是誰敢動手打你就夠了,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你下必管。”


    “你應該是不會想要去替我報這一掌之仇吧?”她故意反問。


    他抿著嘴巴沒有回答。


    “身為公司的領導者,你最好別因為私心作祟,而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她提醒他道。


    “你只要告訴我是誰打你就夠了,其他的事我自有主張。”他絲毫不受她的話動搖。


    “我肚子餓了。”倪芛禔看了他半晌後,還是只願說這一句。


    “倪芛禔,他都將你傷成這個樣子了,為什麼你還要袒護那種人?”史齊有些發怒的朝她低吼。


    “我並沒有袒護她。”


    “那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他是誰?”


    “因為我不想你太過沖動而做出失控的事情來。”


    他輕愣了一下,懷疑的問︰“我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情來?”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失去理智的時候會動手打人的,尤其讓你沖動的原因是扯到我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終于老實的對他說。


    “以前是不是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他立刻聯想到此可能。


    她輕點了下頭。


    “告訴我。”


    “我們邊走邊說好嗎?我肚子餓了。”終于成功的轉移他的注意力了。


    “你不會以為這樣我就不會再問你打你的人是誰了吧?”他看穿她的心思。


    倪芛禔輕皺了下眉頭,沒想到他即使喪失記憶,仍能這麼輕易的就將她的心思看穿,簡直就像她肚里的蛔蟲。她忍不住小聲的嘟嚷著。


    “你說什麼?”


    “沒什麼。”她急忙搖頭。其實只要能阻止他在第一時間發飆的話,接下來他自然夠理智得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至少不會鬧出動手打人的事。


    “我們可以走了嗎?”她無辜的問。


    史齊無奈的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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