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是他呢？


    飛機上，看著自己的右手，羅捷第次嘆氣。


    把雷斯逮回來，好讓他們不必再那麼辛苦，那是很好啦！可是，去跟雷斯斗智？跟那個對擅長攻防、追蹤，加上智商超高的雷斯斗智？


    那是他這個經濟大臣該做的事嗎？拜托，好歹找個對雷斯超有影響力的人來當說客，說不定還能說服雷斯回國。靠他？唉……


    “祝福你了，好友，加油。”臨行前，亞力克無限同情地給予祝福。


    “既然已經要去台灣，就順便考察一下那里的科技產業發展到什麼程度好了，這對你來說是小事一件，麻煩你了。”身為推動國內經濟發展的大臣，羅捷是去考察的不二人選，所以卡特也就不客氣地將這個任務塞給他了。


    羅捷听了，一張已經很苦的俊臉，當下變得更苦了。


    可是，都抽到簽王了，他連想不去的權利都沒有。現在只希望那個頭頂像是裝了雷達的雷斯不會又早早收到訊息，在他還沒踏上台灣的土地之前，就又跑了。


    “哦，對了，在雷斯到台灣前，我幫你安排了時間見台灣的幾家廠商，資料我會在你下機前傳到主機里，有兩家公司值得去看看，到了飯店你只要打開計算機下載，就可以知道行程。”卡特很體貼的報告，卻換來羅捷更哀怨的一瞥。


    這簡直是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充分利用他在台灣停留的時間，總之，他就是得作考察就對了。


    “十分鐘後，本班機即將降落在台灣的中正國際機場，請各位乘客留在座位上，在飛機尚未完全停妥前不要打開安全帶，更不要隨意站立走動，以免危險。”隨著空中小姐的廣播，機上電視屏幕顯示的高度表也隨之下降。


    不一會兒，飛機底部的機輪接觸地面，帶來一陣震動，坐在羅捷身邊那個嬌小的乘客不小心跳了一下，頭撞上羅捷的肩膀。


    “對不起。”她低著頭，好抱歉地道。


    “沒關系。”羅捷不在意地回道，偏頭朝她一笑。


    帥哥的笑容魅力是很大的，尤其是含了溫柔的笑容，她眼神微抬，一看見就紅了臉，連忙又低下頭別開。


    等飛機停妥，坐在里頭的她忽然搶著要出去，羅捷讓她了，只見她飛快地竄出機門，連頭也沒回，看得羅捷一臉啼笑皆非。


    不會吧，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有女人會用這麼快的速度逃離他身邊的——就算像她這樣的一個小女孩也一樣。


    羅捷提起背包往肩上一甩，對空中小姐們投射過來刻意微笑的眼神一一回過，瀟灑走出機艙門。


    搭一般客機麻煩的地方，除了上下機得依照機場指示外，最浪費時間的，就是等行李了。站在離領行李處距離約六公尺遠的地方，就見整個運送行李的輸送帶旁都擠滿了剛才下機的人。


    只是，領個行李居然要等一個多小時，會不會……太夸張了？


    終于，人潮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走向前認出自己的行李，正要伸手拿取，右手邊卻突然沖來一個有點熟悉的人影，依然頂著鴨舌帽，伸手拿了被堆在他旁邊的行李，轉身就又很快跑走。


    第二次了。羅捷看得一陣納悶。


    她是偷渡還是怎麼？從剛剛就跑到現在，她不累嗎？


    搖搖頭，羅捷轉走向機場出口，打算攔一輛出租車後北上，誰知道才上了車，那頂鴨舌帽又出現了，並且快速竄上車，關門。


    “麻煩立刻開車，去台北。”她語氣很急。


    不要說羅捷呆住，連司機都傻眼了。他的行李都已經擺上後車廂了，她居然還這麼大剌剌地搶了他的車，真是……孰不可忍。


    “這輛車，已經被我包了。”羅捷很風度地開口。


    “啊？”她第一次完全抬起頭，羅捷愣了下。


    好精致無瑕的一張小臉！眉目如畫、肌膚細致白皙，充滿古典的五官里，有著圓亮的烏黑大眼、俏挺的鼻尖，加上散發出淡淡玫瑰色的嬌女敕唇瓣……她的美，讓所有的彩妝都顯得多余。


    此刻，那張黑白分明的圓亮眼眸里正承載著驚慌和羞怯，兩人眼神對上時，她更是驚得往後小小一跳，彷佛不知道這里有人似的。


    羅捷眼眸略沉。


    “要搭出租車，麻煩妳改搭別輛。”真是夠了，他有那麼像隱形人嗎？


    “我、我……”她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司機，本來要下車的，可是一見到從出口的自動門里沖出來的人，她立刻矮子，轉向他︰“拜托，至少載我離開這里，我……我會付車資的。”


    羅捷微瞇著眼，看著門口到處探頭、顯然在找人的四個人。


    求求你……


    那一雙像小鹿斑比般無辜憐人的眼神無聲哀求著，羅捷還來不及想仔細，已經先開口︰“開車，往台北。”他一說，司機立刻照做。


    咻——出租車在二分鐘內駛離機場，羅捷這才將眼神由窗外收了回來。


    “他們已經看不見了，妳可以起來了。”


    “哦。”她小心地抬起頭，望了望車窗外，這才松口氣，坐正身來。“謝謝你。”她單純臉龐上滿是感激。


    “不必客氣，我的目的地是台北，只是順便讓妳搭上車而已。”羅捷淡淡道。


    “喔。”他的冷淡，讓她的笑容收了一點點。


    前座的司機從後照鏡里一直望著她，總覺得她很眼熟，她一看見，立刻拉低帽沿，往他身邊縮；羅捷察覺，抬起頭，犀利的眼神一瞪司機，司機立刻專心開車，不敢再亂瞄。


    車子一路北上，她依然縮在他身邊，不敢隨便把臉露出來，她異常的舉動，讓羅捷開始覺得好奇。


    台灣的小女生……都這麼怕生的嗎？


    出租車在凱╳大飯店門口停下，司機很主動地下車，開了後車門後，再將放在後車廂里的行李拿出來，羅捷從皮夾里掏出三千塊台幣。


    “這……這……不用這麼多……”司機驚喜過頭，三千塊夠他跑四趟來回還有剩。


    “這是車資，多的給你當小費。”羅捷將錢交給他。


    “這……謝謝，先生，如果還有需要，請隨時——”司機感謝詞還沒說完，就被羅捷打斷。


    “你對台灣的路況熟不熟？”


    “呃……熟。”


    “全台灣跑，你可以嗎？”


    “可以。”


    “那好，我在台灣會停留一個月左右，這一個月內，我請你來當我的司機，負責載我去想去的地方，車子我會準備，你只要每天早上八點到飯店來報到就可以了。一個月，日薪一萬，明天你來，我先付你一半酬勞。你願意嗎？”


    “當、當然願意。”司機立刻答應。一個月三十萬哪！那得跑多少趟機場和台北他才能賺得到？


    “好，那把你的聯絡電話和姓名寫給我，明天再來報到。”


    司機立刻留下自制、但鮮少用到的名片，“老板，那我明天八點再來飯店。”


    “嗯。”羅捷點點頭，等司機離去，才轉向一旁那個頭還是低低的小女孩。


    “已經到台北，妳可以離開，去妳想去的地方了。”羅捷握著行李箱的拉桿，走進飯店大廳。


    “喔。”她在他背後低低應了聲，但卻抱著自己的小行李跟在他後頭走。


    羅捷到櫃台前停住，說了訂房的號碼、交出證件。


    “布里德先生，請問是一人住宿、還是兩人？”櫃台小姐微笑地問。


    “當然是一——”話還沒說完，他外套的下襬就被人扯了扯，羅捷回頭。


    “我、我也要住。”她像是鼓起多大的勇氣說出這句話似的。


    “妳要住？”他朝旁退了一步。“讓妳先登記。”反正他已訂房，晚一點登記也不擔心沒有房間可住。


    “我……”她怯怯地抬起頭，不敢看別人，只瞄了他一眼又低下。“我……不夠錢。”


    不夠錢也敢走進這種大飯店？羅捷眉頭微蹙。


    她又扯了扯他外套下襬，雖然沒抬頭，但就是一副可憐的小媳婦樣。他會過意，略矮了矮身，讓她能在他耳邊說話。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住？”


    羅捷吃驚地瞪大眼。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隨便這樣跟一個男人走，可以嗎？


    或者台灣的治安和人心教化，已經好到不必去懷疑一個陌生人是否有壞心眼，就可以直接相信了？


    “拜托你……”她低低求著。


    羅捷開始朝挑高的天花板翻白眼。


    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心軟，他已經夠忙了，絕對沒時間再當個社工輔導員或女乃爸——


    “拜、拜托！”


    她再一句低求，剛剛的“自我教育”全數消失，他轉頭面前櫃台︰


    “麻煩給我兩間單人房——”才開口，衣襬再度被扯。


    羅捷低頭。


    “我不要一個人住，我、我會怕，我要跟你住。”


    羅捷眼角抽搐。


    “麻煩給我一間套房，里頭要有兩張床，視野好一些的。”他再度向櫃台小姐說道。


    “好的，請問這位小姐是？”


    “是我妹妹。”羅捷面不改色地回道。


    “哦，原來是布里德小姐。”櫃台小姐勉強一笑，明顯不信，登記好資料，才再問︰“請問先生要住幾天？”


    “先住三天。”


    “好的。”櫃台小姐再將天數輸入住房資料，“請問布里德先生要付現還是刷卡？”


    羅捷這次沒回答，直接拿出一張白金卡，櫃台小姐很快刷了金額，再請他簽名，然後喚來一旁的男服務員提行李。


    “謝謝您，布里德先生，希望您住宿愉快，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隨時告訴我們。”


    “謝謝。”淡淡道了謝，他轉身要走，卻發現自己的衣襬被扯住。


    羅捷差點又翻了白眼，為了避免引人側目，只好拉開她的手握住，然後進電梯，上樓。


    進了客房，遣走提行李的男服務生後，羅捷坐在床沿，瞪望著縮在沙發里，還把小行李包像護身符似的抱在胸前的小女孩。


    這種情況要是換成別人遇上，他可能會非常幽默、非常沒良心地嘲笑那個人的“艷遇”；可是主角換成他自己，他可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這輩子跟不少女人待在同一個房間過，但從來沒有……這麼小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誘拐未成年的小女孩哩！


    “好了，現在這里沒有別人，妳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嗎？”羅捷問道。


    整個人快縮進沙發里的她一听，更加瑟縮了。


    “我……我……”她畏縮的模樣很讓人不舍，羅捷不覺放緩了語調。


    “慢慢說，不必緊張。”


    他的安撫，令她緩緩抬起臉。


    “我……我在躲人。”她終于開口說道。


    這點他光看就知道了。


    “因為……我逃跑。”


    這個，也看得出來。


    “我……身上沒帶多少錢……”她很愧疚地低下頭。


    嗯，這點就比較嚴重一點，要當個“逃犯”，沒有錢能逃到哪里去呢？現在這個世界，沒有錢是寸步難行的。


    “我知道……你是好人，請你……幫我。”然後，她默默等他的響應。


    她的解釋就這樣？他眉頭蹙得更深了。


    “妳怎麼能肯定我是好人？”現在世道很亂，人心不古呢！


    “因為在機場，你沒有條件就幫了我。”這句話是她說過最順的句子，居然沒遲疑、沒結巴。


    “那是順便，不是因為好心才幫妳。”因為他的目的地也是台北。


    “在車上，你沒有趁機欺負我；知道我怕司機，你就讓我依靠。”她再舉出第二個實例。


    “那是因為妳的害怕太明顯。”有女人主動靠過來投懷送抱，不管她是不是只是個小女孩，男人都會很高興的吧！


    “還有……你剛剛願意收留我了。”她舉出最後一個例證。


    “妳怎麼知道我不是趁機想把妳拐去賣個好價錢？”他沒好氣地反問。


    “你要賣掉我嗎？”她一臉疑惑地反問。


    羅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如果我打壞主意，妳要怎麼辦？”


    她想了一想。“報警。”


    天……羅捷再度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如果他真打壞主意，她認為她有機會去報警嗎？


    “不、不對嗎？”他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好象說了什麼很可笑的話，他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妳為什麼逃跑？又在逃避誰？”跳過那個再問下去會讓他白眼翻不停的問題，羅捷直接問重點。


    “我……”她無措地咬了咬下唇。“我可不可以不要說？”


    “為什麼？”


    “我……”她低頭，“請你相信，我並沒有惡意，也……也沒有什麼害人的想法，我只是想過幾天自由、沒有人跟前跟後的日子而已。”


    “自由？跟前跟後？”她愈說他愈听不懂了。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我……我沒有帶足夠的錢，才……才希望你……能讓我有一個可以吃跟住的地方，我……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沒有要賴定你……”她急切地解釋，“錢……我以後回去……會想辦法還你的……請你現在，就當是先借我，好不好？”


    羅捷雙臂環胸，審思地望著她，考慮要不要問清楚。


    “你、你不能暫時收留我嗎？”他的表情好嚴肅，讓她有點怕怕。


    好一會兒，他仍沒有說話，她眼眶微微泛了紅，緊抱著小行李袋，從沙發里滑了下來。


    “我、我不打擾你了，謝謝你送我到台北。”她泫然欲泣地轉身。


    “我沒說不收留妳。”他語氣懶洋洋地，其實心里正在咒罵自己。


    懊死，他怎麼會見不得她難過，這樣就心軟了?


    “那——”聞言，她立刻回轉過身，眼眶里還含著一小泡淚。


    “坐下來。”他示意。


    她立刻照做。


    “妳可以暫時留下，但是，我希望妳對我誠實，不要騙我。”


    “嗯。”她頭點的好用力，然後遲疑了下︰“我不能說的事，就不說，但我不會編謊話騙你，可以嗎？”


    “可以。”他點頭。


    “謝謝。”她朝他微笑。


    羅捷差點被她的笑容吸引了去，幸虧定力還夠，及時回神。


    “我是羅捷?布里德，妳可以叫我羅捷。妳呢？”老天，她的笑容……簡直會引人犯罪！


    “唐綾，大家都叫我綾兒。”


    “妳今年多大？”


    “剛、剛滿二十。”


    “二十?”他強烈懷疑。


    她該不會謊報年齡吧？


    “真的，我今年二十了。”她強調。


    “是已經滿了，還是將要滿？”他問的很仔細。


    “再、再二十天就滿了。”被他一盯，她小小聲地吐實。


    那麼，意思就是——她現在還未成年。


    God！他到底替自己找來什麼麻煩?


    她居然未成年，那要是真出個什麼事，難保他不會被冠上“誘拐未成年少女”的大罪，偏偏他已經答應她可以留下，他說出去的話，絕對不會反悔，但瞧瞧他現在讓自己落入什麼樣的境地？


    莫非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