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蒼白的臉色，玥儀坐在床邊為蒼堯換去額上的濕巾。不過看得出來，他現在的情況已經比一個時辰前要好得多了。


    多虧有小慈在，她以飛命召喚來的兩位兄弟——火與雷，以超乎常人所能的快速，越過戰火連天的防線，趕到姬府。當時心亂如麻的她，如果沒有小慈的幫助，反而會害了蒼堯也不一定。


    幸好，現在已經沒事了。玥儀握住他的大手，貼著自己的面頰，那冰冷的掌心隱約有著脈搏的跳動，這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珍貴跳動，能再重新燃起蒼堯的生命之火，真是太好了。


    為我活下去，蒼堯，你絕不能隨意放棄。


    凝視著他的安詳的睡臉，玥儀靜靜地坐在一旁，完全不覺時間悄悄流逝。


    “咳！”


    專心守護著蒼堯的她，對于四周一點反應都沒有。


    “咳！咳！”


    玥儀這回終于注意到身後的人，小慈與另外兩名陌生的男子站在那兒。那應該就是火與雷吧，先前時間倉促，沒有機會詳加介紹，所以連他們哪個是哪個，玥儀一點也搞不清楚。


    “玥儀姐，蒼哥一時還不會醒來的。”小慈走上前，“雖然他體內的余毒全讓二哥與小扮以內力相逼出來，但是這段期間內他體內受損的部位，大約要花個四、五日才會漸有起色，真正要等他清醒，還有一段日子。”


    “我知道。”玥儀點點頭，“只是這樣看著他，我就會忘了時間。不好意思，身為主人的我，竟把客人丟在一邊。”


    “不要緊，別放心上，我們都能夠了解的。”小慈說︰“你還沒真正見過我二哥與小扮吧？”


    那兩名男子給她的印象，與第一次她見到蒼堯時的感覺十分近似。同樣高大挺拔的身型，不相上下出色的外表，還有眉宇間蘊涵的力量與拔卓出眾的氣質。那是一種不論置身何處，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魄，尋常的俊俏男子，或許外貌吸引人，但是絕找不到他們兄弟身上所給予他人的，那種奪目耀眼的壓迫感。


    不過，在近似之間也有些許的不同。


    風的冷漠疏遠是幾人中最顯著的。而另外這兩人，一位給予人非常內斂，與自持的感受；另一位則相反的給人強烈的印象，一舉一動毫不隱藏也絕不退縮。根據這些觀察，其實不難找出哪位為“火”，哪位是“霄”。她對那位濃眉大眼渾身充滿粗獷男子氣的分子微笑說︰“你想必是"火"，”然後轉向那人身旁的公子，有雙郁郁黑眸的人，說︰“而這位則是"霄"了。”


    霄與火的眼中同時竄過—絲贊賞。“好眼力，玥儀小姐。”雷頷首為禮，“在下索圖，這位橫眉豎目的家伙確是"火"沒錯。”


    “哼，少亂用形容詞。”火橫了霄一眼，才對玥儀作揖。“在下席教。久仰玥儀小姐的名聲，今日一見才知傳聞還不如你萬分之—，有意思。”


    “火公子真是快人快語。”玥儀道︰“不知道你听見的傳聞，都是什麼樣的傳聞呢？我真希望能听听看。”。


    “那恐怕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了。”


    “真的？”玥儀有點訝異，“我從來不曉得我周遭會有這麼多的傳聞。”


    “美人是非多。”小慈添進來說︰“姐姐身旁的傷心人更多，追不到你的人，個個都傷心。自然各式各樣的傳聞也就很多了，這一點也不奇怪啊！”


    “那是我少見多怪了，我會反省的。”


    小慈正色道︰“其實特別來找玥姐姐是有要事相商，我們有件事不得不請明姐姐答應。”


    “哪樁事？如果是我的範圍能力許可——”


    “有關于姬家的前途還有蒼哥允諾的事。”向來安靜的雷開口道︰“依照約定是該由蒼哥作主的，但是現在他受傷失去意識，而整件事況也不能再拖延，因為目前衛國政壇極不穩定，整個國家危在旦夕。我們要請你考慮的，就是把整件事交給我們兄弟來處理，按蒼堯哥事前所定的計劃行動。”


    “這個……”玥儀苦笑了二下，“的確，我怎麼把這整件事都忘了，只顧著堯的傷勢，沒顧到目前情勢也很危急。”


    “並不是我們要逼明姐姐你做決定，而是根據席哥的情報網，目前衛君至多再撐個兩日，衛朝便會落人翟人的手中。整個濮陽城不能再待下去了，按照蒼堯哥的計劃，姬府上下早該在一天之前就撤退了。”


    “堯的計劃？”玥儀看向小慈，“你們怎麼會知道他的計劃？”


    “我們四人氣息是相通的，彼此之間的聯絡從未斷過。只要一方有事，立時便能伸出援手。雖然我們各事其主、各專其事。但在這亂世內，能依賴的也只有知己與同伴，蒼哥是我們的一員，就像我們也是他唯一信賴的家族一樣。”


    玥儀現在才曉得自己愛上蒼堯，但對他的事卻知道得太少，她太自私了，總是想到利用蒼堯為自己解決問題，反而忽略了他這個人的本身，他遇到問題與困難時，都是找些什麼人呢？她突然好羨慕，又好嫉妒小慈、席毅與索圖三人，至少他們認識風的時間，都遠遠超過了她。


    她也想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蒼堯確實曾要求過我們為撤退做好準備，可是……”她看看昏睡中的蒼堯，“他並沒有提過我們要撤退到哪里去，怎麼撤退，或是下一步該怎麼做。以我一點主意也沒有。”


    “你不必擔心，蒼堯哥在先前都已安排過了，最重要的是你能多快讓大家準備好。”雷接道。


    “能先告訴我，究竟我們的目的地是何方嗎？”


    雷與火交換一眼，“齊境，尋求齊桓公的庇護。”


    “齊……齊國？”玥儀低下頭，“這是蒼堯一開始就打算好的計劃嗎？”


    在這春秋亂世，誰會沒听過齊桓公的大名呢？除去東周王朝不算，目前稱得上擁有制霸天子的能力，睥睨天下號令諸侯者，非齊桓公莫屬。況且齊桓公的母親是衛國公主，他也算是姬家的外戚，投靠齊國應該是最自然的行動了。


    “可是齊桓公會這麼輕易給與姬毀庇護嗎？”玥儀不安地說︰“他一向表明置身于姬家是非圈外的態度，從過去太子及事件後，他就是如此了。我們現在去找他，萬一他不肯答應……”


    “這點可以請玥儀姑娘放心。”雷說︰“桓公方面已經沒有問題了，蒼哥已全部安排妥當，桓公正等待你們的抵達。”


    “蒼堯他……什麼時候做這些事的？”從他來到姬府後，他一直忙著教姬毀與應付那些宮廷派的人，何時他曾遠去齊國，與桓公達成這麼重大的諒解與協議呢？玥儀簡直難以想像他怎麼分身有術？


    小慈擁著她雙肩，“蒼堯哥是個凡事都會預先設想、深謀遠慮的人。說不定他到達衛國前，就已經先與齊國方面聯絡了，這就是他的作風。”


    “他什麼都不告訴我，可能是他覺得我並不值得他信賴，我會破壞他的計劃，是這樣嗎？”玥儀心頭罩上烏雲。


    “不，不是的。蒼哥說他並不希望讓你多擔心，他其實是想保護你。他認為你知道的愈少，對敵人來說，就愈不會造成威脅，自然可以保障你自己的安全。絕不是因為不信按你。”小慈緊張地說…………“這不過是安慰的說法，玥儀很明白。


    “相信小慈的話，玥儀姑娘。”雷也站在小慈那邊說︰“蒼堯哥行事與一般人想法恰巧相反，他自有自的道理，就算我們覺得不對；他也不會听我們的，尤其是情感這方面。”


    “你不了解，蒼堯哥他不習慣把情掛在嘴邊。說起來他在情感上是個別扭的人，他不習慣接受他人情感的開懷，卻很理所當然地默默付出自己的。如果不從他童年生活來看，是不能了解這點的。”火嘆口氣說。


    玥儀抬起頭，“他從來沒談過自己的童年。”


    “呃！”席毅用指尖耙過頭發，“他只向我們提過一次，就那麼一次而已。”還是在蒼堯不勝酒力之下，被逼出來的。席毅在心中暗道。


    “能告訴我嗎？”玥儀充滿期盼地看著他。


    “全部的經過不能由我來說，這應該保留給蒼堯自己。”席毅聳聳肩說；“但我可以說他……有個非常孤獨的童年，荒山、深林，一個五歲的孩子與一群動物作伴，唯—說話的對象是只乖巧的九官。”.這是什麼樣的童年？玥儀無法想像。


    “耐心點，玥儀姑娘。”雷鼓勵地微笑著。“給他和你自己一些時間吧！”


    看著床上躺著的男子，緊閉的雙眸似乎把她摒棄在外，不容許任何人闖進他的世界中。過去的玥儀會因為這點而打退堂鼓，但現在的她不會了。經過這番生死掙扎，她清楚的知道她要奮戰不懈的持續下去。


    她愛他，愛得不願意失去他，再也不想經歷到這幾天的心碎。，所以她會耐心的留下來，直到蒼堯頌意睜開雙眼，直到他主動與她分享他生命中的一切，直到他再度擁抱她，再也不放手為止。


    “我明白了。”玥儀點頭，“我會讓所有的家眷配合你們的行動，今日就撤退，按他的計劃去進行，沒有問題。”


    齊都，臨淄。


    “奉士公之命前來迎接諸位。”身著白色素袍的土大夫模樣，守在城門的一位公子彬彬有禮的作揖道︰“在下管夫，請多指教。”


    “有勞管大夫出來相迎，小女子玥儀與衛國公子姬毀，在此拜謝。”


    “哪里，朗姑娘客氣了。主公已經為您與公子毀安排好住處，隨時都可以住進去，今夜主公還預備設宴款待各位，請您與公子賞光參加。”


    “玥儀豈敢，蒙貴主不嫌，我與毀兒一定會按時參加的。”


    “那，就由在下為諸位帶路，到你們的住處去吧！想必大家都累了，也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桓公所安排的休息之處，位于京城的上都宮苑，一所專門招待外來賓客的重要莊園。暫時撥給姬家，讓他們能在齊國有個舒服的落腳休息之處。


    “哇，好大的地方。”武虹不禁說道。


    十幾位家僕們正忙著從馬車上卸下行李，而蒼堯則由火與霄的護送下，早一步迭抵廂房內，現在已經在休息中。這中間他幾乎都沒有醒來過，玥儀持續不斷的以肉湯與水照料他，但仍然可見他瘦了一圈。再不醒來，玥儀心他的身子會受不了。


    武虹所站的地方，就是蒼堯現正休息的主廂房。她搬采一些玥儀的衣物後，打開了窗口讓空氣透進來，望出去後，才發現整個窗外的景致，遼闊美麗。玥儀也覺得比起衛國這樣一個小柄來說，齊國的氣派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


    扁從這窗外望去，王林內那精雕細致中兼帶古樸出眾的一棟棟建築，分散在園林各處，而中心處座人工大湖雖已結上一層薄冰，但那鏡面映照整片湛藍無瑕的天色，除了賞心目外，更是令人心曠神怡。


    “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地方。”武虹吐吐舌道︰“這次出國，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別說了，快去整理行李吧。”


    “是，小姐。”


    讓姬毀見識一下他國的富強也好，來日如果真有一天他登上王位，第一件該考慮的事，就是如何讓衛國的人民也能像齊國人一樣，生活在一個安樂富強的國家。玥儀深深地期盼這次出逃，對姬毀來說是有好處的。


    “這也是你的想法吧，蒼堯。”她走回床邊，凝視著他。“我似乎能了解你的計劃了，謝謝你。”她在他頰邊印上一吻，“早點回來我身邊吧廣，而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蒼堯，此刻正在與體內的夢魔纏斗著，外界對他來，遙不可及，誰也無法幫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