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世天後 第三章
劫難從何而來?
原來是她。
會以何種形式傷人?
原來亦是她。
心頭的懷疑儼然得到了印證,然而,他卻對此定論莫可奈何。
一物一克的真理總算嘗了個徹底,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軟了心,便注定禍端的開啟。
“別過來了!你該不會是打算把我殺死吧?”她拚命搖著小腦袋。“我不許你這麼對付我,不許、不許,听見沒有,我不許!”
“不許?”瞧她身子不斷地輕顫,似乎真的很害伯。“已成為俘虜的你,有資格命令我?”她早已把自己抵給了他。
練後快哭出來了。“你這個小器的臭渾蛋,居然為了一小條傷口就殺人。”原本的輕顫改成發抖。
“你很怕我?”
“是——是啊——我怕死了,我怕死你了!”
上官界揚唇,再走近。
“你別過來——啊!”練後將小腦袋埋在雙膝間,雙目緊閉,小手抱著顫抖抖抖——
他靠在她身畔,瞧著她警慌失措的模樣,輕輕道︰“你放心,倘若我要你的命,你不可能活到現在。”
“什麼?”她抬首。“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放過我,不再跟我計較了——”
“還得看你接下來的表現是如何?”
聞言,練後迅速變換了個姿勢,乖乖巧巧地跪坐他跟前,溫馴的姿態顯得端莊又可人。
“我發誓,我會好好表現,當個小婢小奴,用心服侍你,以你的命令為依歸,絕不敢有所懈怠。”有機會活命,練後當然得緊緊把握住。
“你要當我的奴婢?”
“是啊、是啊——”她點頭如搗蒜。“我決定當個小婢小奴了。”
他眼瞳慢慢斂下。“我說什麼你都听從?”
“是的。”
“不後悔?”
“絕不後悔!”
上官界低低笑了——這笑聲讓她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上官界外表華貴優雅,俊美得讓人想親近,可是其內在卻又神秘難測,甚至散逸著邪魅之氣,天曉得他會不會轉眼就又改變了主意。
“包藏禍心的小東西。”此話一出,五指朝著她的脖子伸過去。
“你還是要殺我。”練後駭怕得閉上眼,果然,心性難以捉模。
然而預期的疼痛並未襲來,只感覺到綰好的發髦被他給桃開,烏絲傾瀉而下散成一道剔透的黑色瀑布,美麗極了。
“你?”她錯愣地睜圓了眼。“這算什麼?你是什麼意思?”
尾指挑起柔美的黑色長發一縷又一縷。“我暫且相信你。”
“是這樣?”練後大大松了口氣。“幸好!你總算氣消了。”阿彌陀佛,否則她很可能會驚嚇而死。
“只是”——
“只是什麼?”
“你的忠誠度究竟有幾分?”俊臉傾前,附在她耳畔嘲諷地問道。
練後一怔,上官界接續道︰“練老頭絕非你親爹,以他的生辰八字不可能生出你這種女兒,他受不起。”練後是君主命格。“你該說實話了吧。”
她眨眼、再眨眼,半晌過後,才扯起僵硬的唇瓣道︰“假使我拒不吐實,你是不是又要改變主意送我下地獄去?”
“聰明的娃兒。”
“呃!”不知是因為他的警告抑或是卷玩她發絲的結果,練後的頭皮開始發麻。她吸氣再吸氣然後道︰“沒錯啦,練老爹確實不是我親爹!可是他是我的義父、義父也是爹啊!就算他是名江洋大盜,再如何使壞,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於非命!是吧?”
“是嗎?”上官界輕哼了聲,手指不冉玩弄她的發絲,身軀卻有些輕晃。
練後緊張得沒發現他的異狀。“我說的全是真話,倘若不信乾脆殺了我吧,讓我早死早超生——啊!”
上官界突然像是失去重心似地往前傾倒,壓住了她的嬌軀,練後瞪大了眼,被他的舉動嚇壞了。
“你想干什麼?”她驚喘了聲,雙頰一片緋紅,其實她是想很有氣勢的質問他,可是聲音卻虛弱得宛如蚊蚋。
好半晌,他才支刖撐起上身,臉對著她,一抹蒼白掠過他臉龐,卻又極快地恢復正常,快得讓練後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我的小奴呵——”上官界微微一笑,俊容又俯下,枕在她肩上,進佔她縴細的頸項旁。
練後吞咽著口水!他的男性氣息不斷撩撥著她的神智,她覺得自己的心緒儼然飛了起來,早忘了先前的不悅。
“小奴?對!我是你的小奴婢——”她語無倫次地回應道。
“知道嗎?我很想相信你會忠心於,我很想相信——”溫熱的氣息不斷吹拂她頸項,夾著一聲聲的蠱惑,練後禁不起心旌神馳的呼喚,暈陶陶地再回道。
“我會的,我會忠心於你的——”她不斷地附和他。“我一定會忠心於你的——”
“你決定拋棄“那個人”了?”突如其來一句話讓她頓時清醒過來!練後呼吸一窒。
“什麼是“那個人”?誰是“那個人”啊?”她迷糊地反問他。
上官界嚴苛地正視她。“想得到你的那個男人!”
“有誰會想得到我?在這世上除了你以外沒人會動我念頭。”此言一出,立即後悔,她發現自己釋放出極端曖昧的誘惑訊息。
丙然黑色瞳仁轉為深沉,沉重的身軀又壓住她的,並且動也不動彷佛在享受軟玉溫香的幸福。
“你、你別再壓住了我行不行?”巍顫顫的柔荑試圖推開他,她的心跳得好快、好野。“上官界你起來你壓得我好難受。”她推他,他卻動也不動,慵懶的黑眸再對上她的水瞳。“你——你該閃人了吧,你這副樣子太、太、太難看了啦!”
“我不想動。”他回得理所當然。
“怎麼可以?”
“為何不可以?你是我的女奴,主人的命令豈容你違抗。”他輕哼。“這麼快就忘了?你才承諾過要服侍我的,不是嗎?”
“可是——”她警惶地抬起首,小嘴兒竟然不小心刷過他的唇片,柔軟溫潤的嘴唇像極珍品佳肴,心下突然涌上一陣陣渴慕的奢望。“呃——失禮了,我不是有意的。”話雖這麼說!她卻好想好想再嘗一口。
他恍然未覺唇片被她所踫觸過,但見她乖乖不再掙扎,挺滿意地頷首。
“繼續保持你的服從。”背著光的他,神色幽閣不明。
練後舌忝唇,好想好想再踫一次他的嘴。“上官界,你不介意我剛才的無禮?”
“不介意。”昏沉的腦子已經分辨不出她是為了哪椿事?
她竊喜道︰“你的肚量還滿大的嘛,那麼我可不可以冉跟你商量一下,從今天起我除了當你的小奴隸以外,我還想當你的徒弟,你把一身的本事傳授給我好不好?我也要當“天人”好威風的。”
若說得寸進尺是她的本領,那麼她的確是發揮得淋灕盡致。
上官界努力抵擋腦中昏沉,對於她的請求已無法思慮太多。“只要你留在我身旁!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真的?!謝謝你。”她大喜,呵呵傻笑也不在乎他龐大的身軀又壓住了她,只滿心幻想著成為“天人”時的威風模樣。
※※※
春日客棧
一條藍影恭謹地站在床榻前,經過連日來的奔波追查,卻是苦無線索,身為上官家族最厲害的探子首領,即便顏面盡失,仍得在期限內向主子回報。
“爺!屬下不力,自從南宮魁離開天微山之後,便杳無訊息。我曾派出大隊人馬追查,但這廝狡猾無比,仍是掌握不到線索。”
盤腿坐於床榻的上官界並無責怪之意,南宮魁的奸詐他原本就知曉,況且他亦懂得玄術,令得追查的難度再添十分。“續探,若有消息就回報給我,盡力而為就行了。”
“是,謝爺不罰之恩。”藍影一躬身便又隱沒在黑暗里。
送走下屬!上官界再度閉上雙目,一會兒後,他忽然嘔出一口黑血,臉色更是忽青忽紅,豆大汗珠不斷從頭上滴落,他極為辛苦地壓抑體內四處流竄的咒氣。
南宮魁所下之禍水咒歹毒至極,這股咒氣會降低他的靈力,侵蝕他的法力,倘若沒能找到破解之法,他必死無疑。
叩叩。
“爺,該用晚膳了。”淨兒端著飯菜在門外敲門。主子今晚遲遲未下樓用膳,練後則不斷纏問爺怎麼沒有出現?這丫頭真是不害臊,稱呼她為小魔女是名副其實。
“爺?”
深深吸了口氣,暫時止住翻騰的氣血,上官界掩飾好血跡,若無其事地道︰“端進來。”
“好的,”淨兒入內,將晚膳擱放在桌上。“這幾碟菜色爺——您、您怎麼了?”腦袋一轉,竟瞧見不斷冒汗的主子。
“沒事,飯菜放下就出去吧。”搞怪的咒氣不好抑制住。
“可是您的臉色——”
“先出去。”
淨兒一臉擔憂。“爺,您不舒服嗎?要不,我留下來照顧您。”
“淨兒。”聲音一出,不威而怒的氣勢讓淨兒頓時不敢多嘴。“出去,不準任何人再進房打擾我。”
“是。”他只能照辦,忐忑不安的踏出廂房,臨出門前,他仍一逕兒地往廂房里頭瞄。
“小女圭女圭,你探頭探腦地在瞧些什麼?”乍起的嬌嗓讓淨兒嚇一大跳。
“小魔女?!”
“怎麼啦?”瞧淨兒一副活像見了鬼的模樣。“你在偷看什麼?也分我看一點好不好?”
“不好,不好1”他擋住她的視線。“爺他——不關你的事,你晚膳吃了沒?要吃過了就去外頭散散步,別杵在這里礙事。”
“我沒吃,我是小奴婢,奴婢怎麼可以搶在主子之前先填飽肚子呢,我就是上樓找上官——哦,不,該稱呼他爺,我是來請爺一塊用飯的。”她推開他踱到門前。
“不行,你不準進去。”淨兒搶快一步阻止她闖入。
“為何不可以?”
淨兒眼珠溜溜一轉,想了個理由。“爺正在練功,不許有人打擾。”
“練功?”她一擊掌,欣喜道。“那正好,爺答應要教我法術,我現在就進去學習學習。”
“你不可以。”淨兒全力阻止她越雷池一步。
“我可以的。”她使盡吃女乃力氣推開他,撞門進去。
“誰讓你進來的?”才讓咒氣舒緩些,上官界冷冷望著門口兩人,淨兒委屈地低下頭,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淨兒,你下去,把門帶上。”他知道淨兒制不了她。
“是。”淨兒狠狠瞪她一眼,才悻悻地闔門離去。
練後放意漠視上官界的冷然,甜甜一笑道︰“對不住,我是失禮了,可是淨兒說你正在練習法術,所以人家才會想——咦?”他的臉色好奇怪。“你怎麼啦?臉色好難看?”
“我並未練功,你出去,我要休息。”冷眸冷眼地構築出排拒的冷牆,可她卻愈靠愈近。
“你是不是受寒了,瞧你一直冒著冷汗呢。”
“別靠近我。”聲音鐵硬無情,好不容易才壓下的咒氣又開始作怪。“你的承諾呢?”
“哦。”她明白他是在提醒她的允諾——願意當個小婢小奴,以他的命令為依歸,絕不能稍有違抗。“莫怪,莫怪,情非得已嘛。”她已踱至他面前。
上官界突然出手扣住她下顎命令道︰“不許找理由,出去。”
她不動反而掏出手絹替他拭掉額上的汗珠。“都病了,性子還這麼高傲。”
“練後——”
“噓,別惱,別惱,病惰會加重的。”即使臉色蒼白,依然無損其俊美的相貌。賊賊的視線不免又落在他的唇上,想起那不經心的一啄,柔柔軟軟的滋味蕩人心魂,好想好想再嘗一次那種銷魂的觸感。
“你在做什麼?”朱艷紅唇幾乎貼上他的了,挨得這麼近,她的馨香清晰可聞。
“呃——沒、沒什麼,我在觀氣,我在觀你面相,總要開始學著點,別滅了師父的威風。”在慌亂下她搪塞出一串理由。
嬌赧的神態美得誘人,上官界力促飛逸的心魂回歸本位。
“走——”
“天!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對勁,汗一直流,瞧,連衣服都濕了呢!”她的小手竟然扯掉他的腰帶。
“不用你來服侍。”他按住她的小手,這妮子是天真抑或邪魅?
“你該慶幸我肯委屈身段前來服侍你。”她板起小臉,不喜歡見著他難受的樣子,執意要侍候他。“如果我真如你所謂是未來的九五至尊,你應該想著要如何叩首跪拜謝我照顧你。”
“練後!”
“別慍了。”她替他解開外衣,原本光燦的悄臉轉成黯淡。“我一直在猜測,是不是我害了你?是因為那把匕首的緣故才讓你如此難受的嗎?”
他閉了嘴。
“是不是,你倒是說啊——”練後咄咄追問。
上官界冷眉輕挑,卻是道︰“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難道你從不放在心上?”
“你在乎的是這種事?”她一怔,有抹受傷的委屈。“告訴你,並非男子就能親近我,沒有徵得我的同意,誰都休想靠近我半分。”
“沒有人以三從四德的教條束約你?”這是他最想了解的疑惑。
“沒有。打小就沒人管我,我活得自由自在,就連讀習字也隨我意思決定。”她所吐露的是實情,在“那里”,她身分特殊,沒人敢輕悔她。
看來“那個人”是聰明的用縱容來保持練後的天真性格,除了防止她的背叛,還能讓她心存感激,接著便可利用她的君主命格協助“他”成大事。
真是用心良苦哪!
“你別再說話了。”練後褪去他的外袍,只剩單衣。“誰都可以數落我,唯獨你不許。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事,方有資格成就大事。這話是誰說的?”她不懷好意地反擊道。“這可是“天人”上官界您對我的訓誡。”
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
“嘻,無話可辯駁了吧。”她自認自己打了場勝仗。“好啦!接著下來我要褪去你的上衣。瞧都被汗水浸透了呢,該換一件。”她從包袱里拿出乾衣衫,準備幫他更換。“我要替你褪衣了喲。”她突然細聲細氣地再度強調,指尖更是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她抿抿唇,發現原本的勇氣全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大眼再也不敢正視他,只能飛快褪掉他的上衣。
赤果的胸壑淨是被血染得猩紅,而且肌膚異樣的灼燙,不似一般生病的徵狀。
練後連忙用熱毛巾替他擦拭身上不斷滲出的汗珠,毛巾擰乾又擦、擦了又擰,半個時辰過後,體溫逐漸降回正常。
他一直緘默不語,但從湛然的目光可知曉他的不適已經轉好許多。
練後是松了—口氣,然而心里卻不太開心。
“好奇怪?我總覺得你好像在試探我,並且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隱約中她明白他是不信任她的。
他把她扯進懷里。“我只在瞧你能做到什麼程度罷了。”
“什麼意思?”
“你的心——”大掌撫住她的心窩處,“是向著哪一邊的——”
她抽氣,說不出話人。
“還有,你將在什麼時候背叛我?”
這下子她不得不開口了。“我不會背叛你的!”
“若是背叛了的話——”
“你會怎樣?”她同樣好奇他的打算。
上官界笑了笑,掀起嘴皮,嘴唇一張一合,但話含在嘴里,並未說出來。
“什麼?你在說什麼?”誰听得到啊。
他沒說出的字句是——依然護著你!
“你到底說了什麼啊?”練後快被好奇心祈磨死了。
“我說不再輕饒你,我會殺死你!”一字一句清晰冷冽,卻是故意的欺蹣住真相。
仍保有天真性格的練後,背後有個深不可測的南宮魁,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能掀開底牌。
練後頓時垮下小臉,恨恨地擰著毛巾,悻悻然地不再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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