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合卦  第九章
作者:林淮玉
    好象做了一場夢,好象昨天發生的事一般。


    “楚東文突然失蹤,現在又突然出現,真是怪透了,他不怕栗爺找上他報仇?”麻小蔓百思不得其解。


    “這翩翩酒樓目標這麼明顯,妳又在這里唱曲兒,楚東文不用打听就能找到妳。”高向庭悶悶地道。


    “也好。”楚悠悠說。


    “什麼也好?”麻小蔓看向她。


    “有些事,三年前沒問清楚,如今是該弄清楚的時候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回蘇州肯定是為了錢來的,當年讓他帶走的銀子大概全花干淨了。”


    麻小蔓永遠記得,三年前她拿著賣了首飾的一百二十六兩,給楚東文時他的嘴臉


    “這麼少?”楚東文說。


    “你要一百兩,我給你送來一百二十六兩還嫌少,你不要是嗎?我拿走好了。”


    他一把拉住她,“給我!”


    麻小蔓遞上裝銀子的大布袋,史霞拉開大布袋清點了一下。


    “是一百二十六兩沒錯。”


    “跟悠悠說,我不會再去打擾她了,叫她好好做栗府的少夫人。”他突然說。


    “少來這一套!”她不相信。


    “妳不信我也沒辦法。”


    楚東文說完,拍拍,摟著史霞的腰肢大搖大擺的離去,沒人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


    這些,她都說給眾人听過了,還是沒辦法拼湊出,到底是什麼動機讓楚東文殺了丹鳳公主又嫁禍給栗天擇。


    %%%


    兩天後,楚東文形色慌張的沖進翩翩酒樓,已是翩翩酒樓要打烊的時候。


    楚悠悠一眼就看見了他,兄妹倆三年沒見,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麻小蔓和高向庭警覺地站在楚悠悠身後,這時店里正好沒什麼客人。


    “我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楚東文第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語氣惶恐。


    “鬼才相信你的話。”麻小蔓諷刺道。


    “是真的,我不能為不是我干的事背黑鍋。”楚東文大叫著他的委屈。


    “如果不是你,你為什麼躲著三年不出面?”高向庭反問,他得小心求證,不能又讓他騙了。


    “我本來就要離開蘇州的,不信你們問悠悠,她知道。”


    楚悠悠搖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哥,我一直都相信你,可是你卻不斷的欺騙我,胡大嘴的事是假、知府大人的事也是假,我該信你什麼?”“我承認我說謊成性,可天下人誰敢說他沒扯過半句謊?”楚東文問道。他快瘋了,回來才知道,三年前他走後栗家出了那麼大的事,而他成了嫌疑巳。才


    “又在演戲了!”麻小蔓翻了個白眼。


    楚東文知道自己已是四面楚歌,“我現在是不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哥,真的不是你殺了丹鳳公主?”楚悠悠做過這樣的白日夢,夢中殺公主的凶手另有其人。


    “當然不是,我連丹鳳公主長什麼模樣都沒個概念,怎會殺人?”


    “謀財害命啊。”麻小蔓大剌剌地道。


    “用騙的就能拿到錢,何必用搶的?”他比喻道。


    斑向庭走向他,“我要你發毒誓。”


    “可以,要以什麼起誓?”楚東文很樂意用任何方法證明他的清白。


    “絕子絕孫。”


    “好,我發誓,若我楚東文真的殺了丹鳳公主嫁禍給栗少爺,老天罰我不得好死,絕子絕孫。”


    “向庭哥,這樣你就要相信他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哥,我也相信你。”楚悠悠附議道。


    麻小蔓仍持保留態度,總要有人頭腦清楚吧!


    楚東文心情好些,終于有了笑容。“真不能干壞事,差點被千夫所指。”


    “史霞姑娘也同哥哥一起回來?”


    楚東文板了下面孔,“別提史霞了,一離開蘇州她就跑了,還偷了我的五十兩銀子。”


    “果然被厲害的女人整了。”麻小蔓掩嘴笑道。


    %%%


    栗天璃哭喪著臉坐在小抱廳,哀求著栗天擇收回成命,“大哥,我不要嫁人,我要留在家里陪伴娘。”


    “已經決定的事,不能改變。”他振筆疾,寫信給京城的刑部大人。


    “方家那麼多兄弟,為什麼誰不挑,偏偏挑上那個方川洲?我不要他啦!”


    “三天後,媒人會來提親,妳去帳房支些銀兩上街添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嫁妝我會另外替妳辦。”


    “我不要嫁方川洲,他長得不夠體面。”


    “方頭大耳還不夠體面?是福相了。”


    “他太丑了!”


    “那妳要誰?”


    “方川俠,新科狀元方川俠。”栗天璃說。


    栗天擇放下筆,“川俠已有意中人了。”


    “什麼?沒听人說啊,不可能,哥,一定是你弄錯了,你才剛回家,很多事不清楚……”


    他打斷她的話,“川俠喜歡的女子是私塾師傅傅百佳姑娘。”


    “不可能,方川俠是我的,我要把他搶過來。”


    “強摘的瓜不甜。”他感觸良多。


    “才不會。大哥,求求你別急著把我嫁出去,我要自己挑選中意的對象。”


    “不準。”


    “為什麼非這麼急迫不可?娘不擔心我做老姑娘,大哥卻急著要我嫁?”


    “因為妳和這個家的主母沒法相處,妳會欺侮她,我必須保護她。”栗天擇說出重點。


    “主母?誰是這個家的主母,哥,你要娶……乎妻?”


    “沒有什麼乎妻,我栗天擇就娶過一個妻子。”


    栗天璃嚇住,“大哥……和那害人精?”


    “什麼害人精,妳說的是誰?”他厲聲斥道。


    “楚悠悠啊,是大哥要休掉的女人。她把你害得那麼慘,咱們家幾乎要破敗了,全是因為她。”


    “她是妳大嫂,以後要這麼稱呼她。”


    肌膚之親之後,他再也無法忽視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雖然她背叛過他,可他知道他還是很在乎她,這是兩難的矛盾。


    “大哥”


    “別說了,如果妳不想嫁給方川洲,就得保證以後在家里安分守己。”


    “我一向安分守己的。不是我不嫁方川洲,而是我們倆條件實在懸殊太多,方川洲配不上咱們栗家,一個秀才能有什麼發展?”


    “隨妳,總之今後不要讓我知道任何悠悠受委屈的事,要是查出來與妳有關,絕不饒妳。”


    家和萬事興,他深信不疑。


    “要是我被她欺負了呢?”


    “向來只有妳欺負她,她有什麼心眼欺負妳?天璃,很多事我不是不知道,不過不想多理會罷了,妳是我妹妹,妳的那點心思我會不了解?”他點到為止。


    “大哥,你真的準備原諒楚……大嫂了?”栗天璃完全跟不上事件發展的進度。“我和妳嫂子間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妳只要管好自己即可。”“娘的想法呢?娘恨死她了。”栗天璃搬出娘親來,看看能否鎮住楚悠悠。“我會跟娘解釋,好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妳出去吧!記得把門帶上。”她識趣的走開。


    刻薄話楚悠悠听多了,當年發生那麼大的事轟動蘇州,她忍受人前人後讓人指指點點的日子,為什麼還能活下來,就是為了再見到栗天擇。


    她知道自己的心沒有改變,還是那個一往情深的傻瓜,她不奢望他原諒她,只求有機會彌補。


    “少夫人,少爺要妳回煙波府居住。”車車站在門外恭敬地道。


    “回煙波府?”楚悠悠始料未及。


    “少夫人,少爺要您現在就回去。”車車還是一派老實的模樣。


    “車車表哥,你怎麼會在這里?”麻小蔓拎了一塊五花肉從外頭走進來。


    “是啊,今天吃烤肉啊?”車車笑問。


    “要不要留下來一塊兒吃?”麻小蔓隨口問問,她這人樂天的活著,所以煩惱不上身。


    “我來接少夫人回煙波府。”車車走進門,有表妹在,他不怕瓜田李下。


    “嗄?悠悠,這是怎麼回事?妳回煙波府,那我呢?我今天才搬來跟妳住,馬上就要說再見了?”


    麻小蔓沒什麼定性,偶爾跟楚悠悠住一塊兒,有的時候又同傅百佳擠。


    “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回煙波府。”楚悠悠猶豫著。


    “少夫人,您不回去,少爺會發脾氣的!”車車著急地說。


    “這是團圓的大好機會,妳不可以不回去。”麻小蔓也跟進勸和。


    “是啊,煙波府需要少夫人。”車車待在煙波府多年,有些事他看得比主子們透徹。


    “不如這樣吧!反正我也很久沒住煙波府了,有時候真的很懷念里頭的伙食,三年了,不知道玲瓏小築里的相思樹長得怎麼樣了?”


    想到那段吃好、住好、睡飽飽的日子,她就覺得好滿足、好開心。


    “妳願意陪我一道去?”


    遇事有個人可以幫忙出主意也是好的。


    “小蔓,少夫人同意妳跟著去我是沒意見,不過天璃小姐那里妳可要多忍耐、多擔待些。”


    “車車表哥最差勁了,我是你表妹耶,你不去叫栗天璃多擔待,卻要我這個做表妹的多忍耐?”有這種道理嗎?


    “她是小姐嘛!”他知道天璃小姐看不上他。


    “行啦!真是怕了你,追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法追上人家,要不要我幫忙啊?”


    車車嚇一跳,忙擺手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夠了。”


    麻小蔓橫了他一眼,“是不是怕我越幫越忙?悠悠,妳行行好幫幫我這沒用的車車表哥吧!”


    “原來車總管還是一直喜歡著天璃小姐。”


    問題是她對栗天璃沒有影響力,想幫亦無從幫起啊,她的力量實在太小了。


    %。*%


    煙波府


    睽違三年的煙波府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如往昔,但已物是人非。


    楚悠悠住進他和她三年前的新房,房里的擺設和三年前婚筵的那一晚所見沒有不同。


    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妳有什麼感觸?”


    是他,楚悠悠嚇了一跳。


    “為什麼讓我住進來?”她想弄明白。


    栗天擇深思的看著她,“妳說呢?”


    “我不知道。”她怎麼可能知道。


    “本來妳應該收到我寫的休,一封遲到的休,我三年前應該寫的,但是當時所有發生的事都太匆促,像一場惡夢,我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人已經在京城的天牢里了。”


    听他說到這段往事,她的淚又忍不住的快要掉下來。


    “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可能這一輩子都還不清對你的虧欠。”


    “最好的償還就是留在這里,留在我身邊。”栗天擇說。


    楚悠悠不了解他的想法。


    “東文哥發誓,他沒有殺人。”她一直想告訴他。


    栗天擇笑了下,“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她急切的陳述。


    “因為如果妳能證明楚東文沒有殺人,妳就可以不必贖罪了是嗎?”他冷靜的看著她。


    “不是的,我要的是良心的平靜,你知道我這三年來日日夜夜都在為這件事深深的自責嗎?如果那一夜,我沒在床上睡著,就可以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不是那麼貪睡的人啊,我真的不是……”她悲傷的哭著,“也許那一天我實在是累壞了,才會睡著。”


    “楚東文回來了,妳不許私下跟他見面。”栗天擇命令道。


    “他是我哥哥。”楚悠悠不明白。


    “但不是親生的哥哥,三年前妳可以為了他不肯嫁我為妻,我不能不防範三年後的妳對他舊情復燃。”他陰沉的看著她,恨意難消。


    楚悠悠澀澀一笑,“不是這樣的。”這一團混亂,她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妳又想編什麼理由騙我?”他扣住她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丹鳳公主看上了你,她不準我們成親,我不得不想出那個可笑的借口,可惜還是沒把你氣走。”她一口氣說完。


    他面無表情地道︰“妳終于會用向你這個平起平坐的字眼了,我想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記起來了……羞什麼?夫妻之間聊這些事很平常啊,替我生下子嗣,也許我會相信妳剛才告訴我的故事。”


    “那不是故事。”


    “不管是不是,從今晚開始,妳要更努力伺候我,直到有孕為止。”


    楚悠悠完全呆住,他明明還恨著她的,為什麼要她替他生孩子?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他不想長篇大論,“因為我年紀不小了,因為我早該做爹爹,因為我晚上需要女人替我紓解某部分的壓力,這樣的答案有沒有回答了妳的問題?”


    “這……不一定非我不可。”


    栗天擇皺著眉,不喜歡她這樣追根究柢,盤算著要找什麼理由打發她。


    “因為,我被妳迷住了。”


    他不想要別的女人,這是他心里最深處的答案。


    *%%


    栗天擇走進寶神農時,高向庭正在替一位有孕在身的婦人診脈。“一切都很好,妳這一胎比上一胎穩定多了。”


    “大夫,謝謝你。”婦人說。


    “妳該謝妳的夫君,因為他的開明讓妳不忌醫。好了,不需要拿一些藥補身了,平常注意飲食即可。”


    熬人與她的丈夫走後,高向庭起身倒了杯茶。“稀客!”


    “我早想來拜訪你了,這幾天比較忙。”


    “是啊,忙著與妻子重修舊好。”他不是取笑,是祝福。


    聞言,栗天擇沒有一點不高興,旋即說出他的目的︰“你到底有沒有成家的打算?”


    斑向庭愣了下,“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傅百佳姑娘,你應該不陌生才是,你們認識相交也有好幾年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新科狀元方川俠,你認得嗎?”


    方川俠最近成了蘇州城內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是名門閨女爭相打听的婚嫁對象。


    “知道這人,可不熟稔。如何?”


    “他看上傅姑娘了。”


    斑向庭的表情明顯的僵了下,“你怎麼知道?”


    “本來我預備將天璃許配給方川俠,所以就這件事探了方狀元的口風,他先是說了一套婉轉拒絕的話術,後來見我不死心,遂說出了他的心意。”


    “栗爺跟我說這些有何指教?”


    斑向庭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討論兒女情長,他還沒準備好承認什麼,所以顯得有點支吾其詞。


    “明人不說暗話。”


    “什麼意思?”


    “三年前,我就看出你對傅姑娘有不尋常的好感,我蹲了三年的天牢回來,你還是在原地踏步。”


    斑向庭輕咳了兩聲,以掩飾他的尷尬。


    “有好感很平常啊,百佳是個好女孩。”


    “只是這樣?”


    斑向庭不語。


    栗天擇笑了下,“別怪我多事,我還暗示了方川俠幾句,我說傅姑娘或許也有意中人了。”


    “栗爺問過百佳?”


    栗天擇搖搖頭,“我和傅姑娘不熟,不過若朋友有需要,我倒可以請內人幫忙探問。”


    “栗爺真熱心,和夫人團圓之後也冀望人人向往之。”高向庭掙扎著。


    他對百佳,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他有些茫然。


    “有花堪折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是栗天擇勸己也勸人的話。


    他知道自己無法再愛別的女人,所以將舊愛迎回,他想他會慢慢原諒她的。


    “你是如何辦到的?”


    “呃?”栗天擇一時語塞。


    “與悠悠重新開始,這是需要勇氣的,我雖然知道悠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可被她深深傷害過的你,是如何走出陰霾的?”


    “要承認自己仍深受她吸引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我在牢里時,有時恨她恨入骨髓,有時卻想她想得快瘋掉,我都走過來了。”栗天擇抿嘴一笑。


    “楚東文的事,悠悠告訴你了?”


    他點點頭,“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不論事情真相如何,都不會改變現況,我們又在一起了,不是嗎?”


    “如果不是楚東文,那會是誰?”


    栗天擇突然問道︰“我真的不如楚東文嗎?她為什麼寧願要他不要我?”


    斑向庭被栗天擇受傷的神情震住,原來這就是深愛一個人時會有的痛。


    如果百佳選擇了別人,他也會這麼痛嗎?


    “她受丹鳳公主威脅,才編了那個傷人的理由,她沒告訴你?”


    “她說了。”等于沒說,因為當事人已不在人世。


    “你不考慮相信?”


    “不知道。”


    沒有心魂俱裂過的人,不會明白他受過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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