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長程飛行的福，雷競睡得還算不錯。


    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九點多，夢境雖然有點亂七八糟，但也沒太大的妨礙到睡眠，梳洗過後，鏡子中的自己，看起來十分神清氣爽。


    雷競告訴自己，昨天是偶然，而那偶然今天不會再發生，就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即便他清楚，自己還是心動了，電梯的金屬邊框反射出的映像，在某種程度上擾亂了他。


    那微仰的臉，嘴角勾起的笑，都是他熟悉的模樣，他其實很想知道，她那樣望著他時，內心在想什麼……


    就這樣心不在焉的下樓，他告訴自己，這件事情只能想到他吃完早餐後，一旦開始工作，他就絕對不要再想她了。


    進入餐廳，一眼便看到喬——他就坐在靠門最近的位置，比手畫腳，想不看到他都很難。


    他對面有個女孩子，看樣子兩人正在聊天，女孩的背影很好認，就是他剛剛發誓吃完早餐後就絕對不要再想起的人。


    田珊珊為什麼會在這？


    兩人桌子上除了食物，還有一個闔上的檔案夾，喬揮舞著雙手不知道在形容什麼，田珊珊的肩膀輕輕顫動著，她在笑。


    他很不爽的走了過去。


    “嗨，雷，這是昨天接待我們的小姐應該還記得吧，叫做珊珊。”


    雷競更不悅了，他們什麼時候變成直呼其名的關系了？


    田珊珊看到他，原本笑得很開心的臉突然僵住，小學生般的站起來，“雷先生，早安。”


    喬哈哈大笑，“不用這樣拘謹，雷，你也坐啊。”


    他當然要坐。


    服務生過來問他需要什麼，他點了法式土司，德國火腿腸，沙拉，以及一杯咖啡。


    點餐完畢，服務生很快就離開，氣氛登時有點尷尬。


    雷競拉開餐巾，盡量保持語氣如常，“今天還是你接待我們嗎？”


    就見田珊珊原本已經很圓的眼楮變得更圓，看了看喬，似乎有些遲疑。


    “是我請她過來的。”喬爽朗的說，“昨天不是要了名片嗎？所以早上我就打過去了，希望由她來接待我們。”


    “你什麼時候對這種事情這麼關心了？”


    “那你就誤會我了，在工作上面，我一向親力親為，盡心盡力。”喬把桌上的檔案夾往他手上一放，“看看想去哪吧。”


    他翻了翻，故宮，九份，金瓜石，北海岸……沒有貓空。


    雷競很不滿意的表情在田珊珊心里有了另外的解釋——他可能不是那麼想看到自己。


    也是啦，前女友又有什麼好看的。


    早上接到喬的電話時她也很意外，期期艾艾跟老總報告後，果不其然地接到沈姊跟章美勤的眼刀數支，雖然沒有言語上的交談，但她看得出來，那意思就是“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老總當然是沒問題的，只要貴客肯給機會，都值得嘗試，至于誰去推銷，沒關系，能達到目的就好。


    于是她就拎著沈姊的檔案夾走了，回票務組關電腦跟交接工作時，同事們紛紛贊她“干得好，讓他們知道我們票務組的厲害”。


    老總還親自送她到樓下，叫自己的司機送她去飯店，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她，“放輕松，好好表現，我知道你有實力。”


    她哪有什麼實力，她昨天三點多才睡著，五點多又被胖貓踩醒一次，後來勉強睡到八點多，整個屬于精神不濟的狀態，而且想到又要見前男友，就一整個虛弱，早知道今天出門時應該化個妝……


    忐忑地到了餐廳，意外發現前男友不在，于是她松了一口氣。


    那外國人讓她喊他喬就好了，不用叫先生，也不用稱您，他才三十歲，也沒多老，不習慣。


    田珊珊被他逗笑了。


    然後他講了一些自己的事情，例如怎麼進入公司之類的，當然也問了她相同的問題，一杯咖啡的時間，她已經不緊張了，當然也沒忘記自己的使命，當他問起哪里好玩時，她馬上介紹了故宮，北海岸，太魯閣國家公園……


    喬莞爾，“我換個方式，你平常喜歡去哪里？”


    “九份，貓空，各種主題咖啡店，還有夜市……”


    “為什麼不介紹我去那些地方？”


    “因為……因為這個行程不是我擬的，等我晚上問問沈姊，再來回答你。”


    喬大笑，“你應該立刻編個理由給我。”


    田珊珊一臉尷尬，她就是缺乏那方面的才能，所以應征時才會選擇票務，細心就可以做好工作，不會有其他因素影響自己的表現。


    “那我決定今天先去九份，北海岸，然後去夜市，這樣順路吧？”


    “可以，台北的夜市很好玩哦……”


    兩人說說笑笑，講起自己經歷的風俗民情，還滿愉快的，她甚至有時候會忘記，是這人能決定星空國際要不要跟四季簽約。


    正說到西班牙的慶典時，雷競來了，于是田珊珊開始緊張起來——要她過來的電話是喬打的，到了餐廳也只有他一個人，不曉得雷競知不知道今天的接待員是她……


    看他翻檔案夾的臉色不是很好，應該不知道吧，她忖度著，要不要藉著去洗手間，打個電話請沈姊過來，嗯，這樣應該比較好，畢竟四季的錢途能不能光明又燦爛，就看眼前這兩人了。


    如果他們心情不愉快，評估結果可能就是個大叉，到時候總公司會有無止境的檢討報告要他們寫，無止境檢討會議要開……


    看了看雷競的臉，她小心翼翼的提議，“需不需要我請公司的專員過來？”


    “啊？專員？不用，你就好啦。”喬說得很輕松，“對吧，雷？”


    雷競沒點頭也沒搖頭，拿起服務生剛剛送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看不出表情。


    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面無表情的人了？眼神也沒有什麼溫度。


    田珊珊覺得自己實在很芭樂，但她就是忍不住靶傷了。


    玥瀚說，既然不是不愛他才分手，那干麼不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這可是他自己走到她面前的啊，她只要伸手抓住就好了。


    說得簡單，哪有這樣容易。


    靶情又不是辦家家酒，她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何況，七年很長，小貝比都上小學了，說不定他有了女朋友，也說不定他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也說不定他……伸手抓住？她覺得自己伸手後會被他打。


    沒有什麼比歲月更可怕，再喜歡，再懷念，一旦經過這個關卡，都只能過去……生活從來就不是童話。


    田珊珊的心情都寫在臉上，看得喬大樂，“你的表情好卡通，想起什麼了，臉駿成這樣。”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今天砸鍋了，回去要寫多少報告。”實話不能講，但這也不是謊話。


    “沒關系，我會給你表現機會，你今天就帶著雷到九份，北海岸，還有去夜市好好玩一玩，至于我，打算回去再睡一覺，等你們晚上回來，再跟我會合吧。”


    喬說完，“輕輕松松”的走了，田珊珊傻了半晌才回過神——所以說，這一整天她都要跟雷競獨處嗎？喔不不不～～


    雷競終于闔上那本檔案來，“這麼不想跟我獨處嗎？”


    “我是怕你不想。”田珊珊下意識的又握住了拳頭，“畢竟……”


    “我沒問題。”


    “那我也……沒問題。”


    才怪，問題可大了。


    如果說，這是老天對她的試煉，那她很想問問老天，到底是要測試幾遍？


    夏天的海岸線非常美麗。


    萬里無雲，碧空如洗，湛藍色的海洋在太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老總的賓士車又大又舒服，但田珊珊卻非常別扭，因為開車的人是雷競——沒錯，是他。


    他說他習慣自己開車，于是她只好請老總的司機先設定好衛星導航之後，再交出鑰匙。


    雷競好像台北人一樣，三兩下就對交通狀況上手，方向感極好的他一上車就先關了導航。


    田珊珊大急，“我不認得路。”


    他指著她帶來的旅游簡介檔案，“沒關系，我認得了。”


    想起里面的確有路線圖，她放心了——他們以前的周末小旅行，通常是飛到當地才租車，他們從來也沒有迷過路。


    車子穩穩的朝北海岸開去。


    路漸寬，車漸少，天氣極好。


    他一路無語。


    開了一個多小時，雷競看她還是握著小拳頭，內心不禁浮起一些舍不得的情緒——這家伙就是有辦法搞得他心神不寧。


    忍不住想一上輩子是欠了她嗎？所以這輩子才總是拿她沒辦法。


    當時那樣分手，他告訴自己要忘了她，這女人不值得他惦記，若再有機會相見，他連普通的問候都不會說，但此時此刻，他才知道感情不是自己想了就算，這家伙過去一顰一笑能牽引他的心思，現在的一舉一動依然如此。


    “這里有什麼好玩？”


    大概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田珊珊嚇了一跳，“咦，哦，這……因為歐洲有許多內陸國，海洋對他們來說，可能並不是那樣容易見到，所以……所以……”


    “所以安排了這里？”


    “對。”緩和情緒後，田珊珊終于可以好好說話，“不管是從南港展覽館，還是世貿中心，到這里都很近，希望讓與會人士欣賞到海洋的美麗，北海岸的海洋很壯闊，九份黃昏時候的海，很漂亮，天色跟雲彩會一直變化，可以拍得像明信片一樣。”


    “為什麼沒有安排貓空？”


    他記得以前听她提起過，貓空跟猴硐很好玩。


    貓空沒有貓，但星星漂亮，在星光下喝茶，非常有情趣。


    猴硐沒有猴，但有一堆不怕人的貓，是有名的貓村。


    “貓空出名的是夜景跟泡茶，考慮到會有時差的問題，晚上如果有行程，開會可能會比較辛苦，基本上不做主動安排，替代方案是提供推薦單，如果有需要，我們會派出導游幫忙。”


    雷競又隨口問了幾個會議旅游的問題，不多時，田珊珊的拳頭終于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