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之回到家中，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徑直去了他父親和母親的院子。


    “公子，侯爺和夫人都已歇下，有什麼事情明日再來可好？”嬤嬤溫言勸道。


    王敬之歉然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須今晚向父親匯報。”


    嬤嬤從未見他如此緊張過，猜測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于是連忙讓了他進來，然後去叫醒侯爺夫婦。


    忙亂了一通，三人在花廳坐定。


    “敬之，發生什麼事情了？”母親謝氏不安地問道。


    王敬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叨擾父親母親安歇，兒子有愧。”大半夜的把他們吵醒，很不孝，不過，他暫時顧不得這些了。


    “快起來，有話好好說。”謝氏起身，將他扶了起來。


    “說吧。”侯爺直覺自己這個兒子又要給他出難題了，面色便有些不好看。


    王敬之道︰“孩兒要尚公主，安寧公主。”


    侯爺夫婦驚呆了，面面相覷。


    “敬之，你喝醉了嗎？說什麼胡話呢。”謝氏連忙阻止他道。


    王敬之搖頭，“母親，孩兒很清醒。”


    侯爺氣得順手將茶盞砸了過去，“你瘋了！”


    荼水潑了王敬之一頭一身，滾燙的茶水燙紅了他的臉，然而他一動不動，堅定地看著二人，“孩兒此生此世只喜歡安寧一人，非卿不娶，還請父親母親成全。”


    “絕無可能。”侯爺起身怒氣沖沖走開。


    謝氏心疼地連忙幫他擦去荼水茶葉，“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稀里糊涂的，看把你父親氣得。”她一面埋怨，一面心疼，手忙腳亂幫他收拾。


    “母親，孩兒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氏嘆氣搖頭，“敬之，全天下的女子，你喜歡哪一個都可以，唯獨公主不可以！你要知道，家族為了培養你花了多大的心血，陛下對你的期待有多高……你怎麼忍心辜負他們，你肩負的可不只是王家的命運，你好好想一想。”


    王敬之頓了頓，“王家並不是只有一個兒子，王家別的兒子也很優秀，比如……”


    “敬之！”謝氏打斷了他的話，“不要任性，你該知道的，你的身分……也容不得你任性妄為！”


    “母親，請您相信孩兒……王家不是非我不可的，您……”王敬之仍然試圖說服母親。


    “夠了！敬之，你讓我很失望。”謝氏嘆氣，“這樣吧，明兒一早，你去鹿鳴院住一陣子，好好反思，反思好了再回來。”說罷，謝氏離開了花廳。


    王敬之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心情憋悶，于是便拎了一壺桃花釀，輕功一展，飛身上了屋頂。


    可是，一壺桃花釀下肚，他沒有感到愉快，反而愁腸百結。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不該推卸責任……可是，他真的想娶安寧，家國天下和她，兩難的抉擇，太痛苦了。


    一道黑影閃過，王敬之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大哥，一個人喝悶酒，也不叫上我？”那人笑道。


    王敬之轉頭，一張與他極為相似的臉近在眼前，王敬之不由得苦笑道︰“政之，你怎麼來了。”


    這位名叫做政之的，是王敬之的胞弟，同母所出，但比他小四歲。


    “尋酒香而來。”王政之笑，然後從他懷里搶了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好酒！”王政之贊道，咂嘴回味。


    王敬之苦笑︰“你小孩子家家的，少喝點。”說著，他便要拿回酒壺。


    王政之笑著躲開，“你才小孩子，做事這麼莽撞，還好意思教訓我。”


    王敬之一愣，“你都听見了？”


    “你鬧得這麼厲害，想不听見都難。”王政之又喝了一口，嘖嘖稱贊這酒真好。


    “我也不想，只是不想再拖，久則生變，我賭不起。”王敬之知道宮里這段時間在給安寧選駙馬，若是他不積極一點，萬一哪天定了駙馬人選，就沒法挽回了。


    王政之笑著搖頭，“原來哥哥也是凡人。”在他眼里，哥哥王敬之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所有人面對他的時候只有敬畏和仰慕，像廟里的神像，威嚴又不食人間煙火。


    王敬之嘆氣，“誰不是凡人。”


    只不過為了王家和陛下，他必須要收斂了所有的情緒，讓自己完全符合他們的期望。但是，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有喜歡的人，他也有軟肋。


    “政之，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喝了許多酒，又被冷風吹了許久，王敬之的腦子有些糊涂。


    “我？反正我是不會喜歡公主的……”王政之應道。


    王敬之看了他一眼，少年目光堅定，眼里有小火苗在燃燒。


    “為什麼？”王敬之問道。


    只听到弟弟輕笑，“兒女情長只是情調，家國社稷才是重中之重，我想象大哥那樣……不，我想超越大哥，成為國之棟梁，振興我瑯琊王家，定我大夏之邦！”


    王敬之看著眼前的少年，彷佛第一次認識他，“想不到，你這樣有志氣！”


    王政之耳朵很紅，他其實有些擔心，怕大哥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以後會打壓自己。可是，大哥居然稱贊他有志氣？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大哥表揚，這算不算……是得到了哥哥的肯定？


    “只是，我不及大哥萬一。”王政之低落地說道。


    王敬之沉默了很久，然後展顏一笑，“政之長大了，哥哥很欣慰。”


    “可是，父親總嫌我小。”王政之嘆氣。


    王敬之一把將他摟過來，笑著安慰他，“放心，哥哥一定幫你達成願望，誰也不是一步登天的！”


    “嗯？”


    “來，我們好好計畫一下。”王敬之忽然覺得胸中塊壘消失，暢快不已。


    等李曼馨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午時。


    她迷糊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還沒辦，于是著急地叫了一聲，“素英！”


    素英連忙將重重簾子掛起來，紅腫著眼楮看著她，“殿下，您總算醒了，昨天可嚇死素英了……突然就暈了過去！”說著，素英又想哭了。


    李曼馨急道︰“快給我穿衣裳，我要去見母後……”


    素英沒動，吞吞吐吐地道︰“皇後娘娘正在外間。”


    李曼馨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催促道︰“拿鞋來。”


    素英連忙叫人來伺候她洗漱起身，忙了好一陣，終于搞定，她扶著李曼馨走出臥房，來到外間廳里。


    “母後。”李曼馨欣喜地撲過去，甜甜地叫了一聲，“您怎麼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皇後臉色不太好，勉強笑了笑，將她扶起來，坐在自己旁邊。


    “怎麼好好的暈倒了？”一大早太子便來請安，提及妹妹李曼馨與王敬之生情的事，皇後被嚇了一跳，早膳沒吃就趕來了。


    李曼馨抱著她的胳膊撒嬌，“我沒事，母後，我有喜歡的人了……母後，他就是太子哥哥的伴讀，王家的敬之哥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母親，她終于找到喜歡的人了。


    皇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安寧，你不能喜歡王敬之。”


    李曼馨的笑容立刻垮了，她的眼楮迅速浮上了一層霧氣，然後拉著母後的衣袖，泫然欲泣地說道︰“母後，我喜歡他，我就是喜歡他……”


    “除了他，誰都可以。”皇後的聲音很溫柔，但是語氣卻很堅定，不容反駁。


    李曼馨慢慢松開她的胳膊，“除了他，我誰都不喜歡！”


    “安寧，不要任性。”


    “母後，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嫁給他。”


    “安寧，難道你不知道王敬之的身分？整個大夏王朝，就只有他……不能娶你！”


    李曼馨怔怔地看著母後，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皇後頓覺心如刀絞，她柔聲安慰女兒道︰“我曉得，他很優秀，家世好，生得好……什麼都好，你會對他心動……這很正常。但是，這一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心動與喜歡是兩回事，乖乖听話，不要再提此事。”


    是這樣嗎？心動與喜歡不一樣？李曼馨呆住。


    皇後見狀，繼續勸她，“你試著去接受其他男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一點的。”


    李曼馨沒有說話，此時此刻，她有些混亂。


    “好了，內務府送了你最愛的澄湖蟹過來……現在，你和素英去花園里逛一逛，午膳過來跟著我一塊兒吃，我讓人蒸了螃蟹給你吃……”


    李曼馨魂不守舍地跟著素英去逛御花園，然後又魂不守舍地去了皇後宮里，魂不守舍地吃著她最喜歡的澄湖蟹。


    只是，肥美的蟹肉入口卻如同嚼蠟，完全沒有滋味。


    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日，李曼馨忽然想明白了，她對王敬之是心動也是喜歡，她非常確定。


    她鼓起了勇氣，再次跑去找皇後，向母後說明心跡。


    然而，皇後卻嘆了口氣，說道︰“安寧，忘了他吧，從明日起，素英會每日送一副男子的畫像來，你自己好好選。”


    李曼馨搖頭，“不要不要，除了敬之哥哥，我誰也不嫁。”


    皇後愁道︰“你這孩子！”


    消息兒傳到了皇帝耳里，皇帝生氣也心疼，卻也知道絕不能任著這對小兒女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