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與花郎(下)  第19章(2)
作者:沈韋
    正當雙方人馬打得如火如茶時,猛地又傳來一隊人馬逼近聲響。


    鮑子爵暗叫聲糟,莫非是老二也來趕盡殺絕?


    同樣察覺有人逼近的公子封一愣,來者何人?


    噠噠馬蹄聲快速逼近,當為首之人的容貌出現在眾人眼前時,立即引起難以置信的騷動。


    “是人?是鬼?”


    “不可能?!莫非真見鬼了?”


    “人豈能死而復生?”


    鮑子爵驚愕地瞪大雙眼,“三哥?”


    鮑子封停下對老八的攻擊,看著傳聞已死透的老三,“看來有人聰明詐死。”


    此一變數,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葉芙蓉驚得瞠目結舌,難以回神。


    一身青衫的公子淳雖未作公子裝束,但如同往昔溫文爾雜,見到死對頭老五,教人如沐春風的面容扭曲,恨恨道︰“老五,又見面了。”


    冷峻的公子封冷冷道︰“不想見的人再次出現,只讓人覺得礙眼。”


    “彼此彼此,倒是咱們的帳,也該好好算算。”公子淳對老五懷恨在心,原本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該由老五出使林國,僅因老五母妃遭人下毒身亡,他和母妃的命運便自雲端跌到爛泥沼。


    驚喜交加的公子爵內心澎湃不已,沖至公子淳的面前,不敢置信地握住他的臂膀,“三哥,真的是你?”


    鮑子淳拍拍他的肩,“八弟,我回來了。”


    鮑子爵眼眶發熱,喉頭哽住,嘴角不住往上揚,“能再見到三哥,我很開心。”


    鮑子淳再用力拍拍他的肩,內心百感交集。


    鮑子封不待他們倆敘舊,朝高野使了個眼色,立即猛烈攻向老三和老八。


    鮑子爵察覺危險,一把將公子淳推開,雙掌擊向朝他攻來的高野,高野內力高強,強勁的內力震痛他的五髒六腑,頓時血氣翻涌,一口溫熱的血不由噴出。


    斑野也遭他震退幾步,可旋即穩住雙腳,又凌厲朝他玫來。


    他左閃右躲,避開高野的玫擊。


    積怨已久的公子淳和公子封招招欲置對方于死地,雙方人馬又打成一團,公子淳的人馬並沒經歷先前王宮的廝殺,精力充沛,加上與公子爵的人馬合力抗敵,因此佔得上風。


    在後方觀戰的葉芙蓉和嬗妃喜出望外,她們原本已抱著今日會死在這里的想法,萬萬沒想到竟會起如此大的變化,兩人充滿信心,相視微笑。


    小南看得一愣一愣,語氣顫抖,有些不確定,“我們……不會死了?”


    迸大夫一手搭著小南的肩,篤定道︰“不會,我們不會死了。”


    小南如釋重負的哭了,雖說他不願撇下大家自行離去,但他還是很害怕,他不是真的視死如歸。


    迸大夫笑著拍拍他的頭,若能活著,誰會想死?


    前方廝殺慘烈,過了一會兒公子封的人馬便落敗,鎩羽而歸。


    鮑子淳為沒能當場拿下老五的項上人頭感到扼腕,想要策馬追上,“不能讓老五給逃了。”


    鮑子爵急忙阻攔,“三哥,窮寇莫追,老五已與老二聯手,他們不僅有自己的人馬,左相與銳司徒的人馬亦為他們所用,城內目前情況雖不清楚,但老二極有可能會派人接應老五。”


    听聞老五和老二結盟,公子淳便不願冒險,“老五竟會與老二聯手?究竟是他想稱王,或是老二?”


    “他們倆不論誰稱王,都容不下我們,此地不宜久留,三哥,咱們必須速速離開。”公子爵心下清楚,三哥死而復生,更會被老二與老五視為眼中釘,非得拔除不可,他們若再停留此地,只會招來更多人馬圍攻。


    按仇心切的公子淳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揚聲︰“撤!”


    鮑子爵也一聲令下,“撤!”


    所有人立即上馬遠離此地。


    連夜策馬狂奔,一行人終于在近午時,來到江畔稍做休息。


    嬗妃與貼身侍女找了棵大樹,坐下來小憩。


    迸大夫、葉芙蓉和小南仍不得空,他們忙著為需要的人診治療傷。


    鮑子淳與公子爵兩兄弟走到江邊,無人能听見他們談話之處。


    兄弟倆一同望向滔滔江水,只要渡過廣闊江面,便可以遠離楠國。


    經過一夜奔逃,疲累的公子爵心情沉澱下來,“三哥,先前你在林國傳出死訊,究竟是怎麼回事?”


    鮑子淳感慨地看著他,明明眼前的人還是從前最疼愛的八弟,但再次見面,感覺卻變了,他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推心置月復對八弟微笑。


    鮑子爵敏銳察覺三哥看他的眼神不再相同,心下難受,卻也不難猜出,之所以如此,應是當日三哥遭父王派遣出使林國,他沒有任何表示所致,是他對不住三哥,他無話可說。


    鮑子淳輕描淡寫道︰“到林國一路上,有不少人要我性命,就連到了林國,也是如此,層出不窮的行刺,教我厭膩,于是我干脆成全他們,找個替死鬼,使其身首分家,以杜絕源源不絕的麻煩。”


    鮑子爵陷入沉默,可想見當時三哥是如何九死一生,今日方能再出現在他面前。


    鮑子淳自嘲一笑,“死了比活著安全,沒人在乎我是誰,不再有一堆人搶著取我的性命,我偷偷回到楠國,也無人知曉,因此今日才有辦法"救你"月兌困。”


    他真誠拱手道謝,“謝三哥及時伸出援手,可三哥是如何曉得我在城外的宅邸?”


    “老五都能知道,你怎會以為瞞得過我?”


    “這倒是。”


    “八弟,父王究竟出了什麼事?”


    “老七殺了父王。”


    “哦?竟是老七下的手,我以為會是老五。”公子淳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當日父王狠心待他與母妃,將他們逐出楠國,欲使他們客死他鄉,父子之情已消磨殆盡。


    “弒父終究是天地不容的大罪,老五再想登基稱王,應當也不敢出手。”


    鮑子淳不以為然地哼了聲,“那可難說。”


    “老七當著我們的而承認是他下的毒手,他不是父王的兒子,殺害父王是為報殺父之仇,而且他已將王印搶到手。”公子爵簡扼說明。


    鮑子淳在心底琢磨八弟帶給他的訊息,“老七城府深,非等閑之輩,如今又有王印在手,要除掉他頗為棘手。老二勢力龐大,說不準海國會為他出兵奪位,絕不容小覷,況且老二和老五連成一氣,八弟,你說我如今還剩下什麼?”


    鮑子爵心一震,明了他三哥要的是什麼。他回頭看了遠方正蹲,忙著診治傷者的葉芙蓉,再看見在大樹下休息的母妃,小南背著藥箱,一下跑到古大夫身邊,一下又奔向葉芙蓉,忙得像顆陀螺,還有其它受傷的護衛及僕役……這些人,全是他在乎,放不下的。


    這些人,全是只消他一句話,便會左右其死生的人。


    餅去他想著,今後再也不讓人小看他,再也不受丁點委屈,他要大狂大放過他想過的日子,說他想說的話。


    這些年,他確實日日張狂快意,確實也打定主意,定助三哥奪得江山,可到了今日,他已改變,看清什麼才是他最想要的。


    “八弟,當我出現"救你"時,你心里是何種感受?”公子淳再三強調,要老八別忘了,若非他出手,他早就命喪老五劍下。


    思緒百轉千折的公子爵將目光移回到公子淳身上,“我非常開心。一來,我和我的人全都因此得救;二來,三哥安然歸來,是上天對我的眷寵。”


    鮑子諄不滿的聲音上揚,“就這樣?”


    “我希望三哥和所有我在乎的人都能安好。”公子爵字字真心真意。


    “八弟,當日我被迫出使林國,心里想著,我的八弟總說願為我肝腦涂地,八弟心知我有多憋屈,定會率領大隊人馬,為我殺出一條血路,教父王知曉,我與我母妃皆遭好人所陷,這就是我那傻氣又忠肝義膽的八弟。”


    鮑子淳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針一樣刺向他的心口,教他汗顏,教他難受。“我等了等,直到出了王城,仍在想,我的八弟許是候在道上,準備護我一路安然抵達林國,怎知我一路遇著刺客,幾經生死關頭,卻始終不見你出視,這才不得不承認,我的八弟早已棄我于不顧。”


    “三哥,是我對不住你。”


    “縱然如此,一發現你遇險,我還是來了。”公子淳目光如炬,譴責地看著他。“八弟你說,可是為兄愚蠢,竟以為你是真心視我為兄長?”


    鮑子爵感到無地自容,可他坦然面對指責,“三哥,我何其有幸,自小就受你照顧扶持,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兄長。”


    “可你卻要棄兄長于不顧。”


    “是我缺心少肺,對不住三哥。”


    “我不要听你說對不住我,八弟,你該清楚,我所失去的,都要一一討回,我需要你的幫助。”公子淳把話挑明,要公子爵當他的開路先鋒。


    鮑子爵面有難色,遲遲無法點頭答應。


    鮑子淳心寒的動怒,“這一生我從未有求于你,今日拉下臉面跟你開口,想不到竟是如此回應。是我看走眼,其實你和其它人一樣,不過是株牆頭草。”


    “三哥,我知道你惱我,怒我,是我忘恩負義,只是那些爾虐我詐的血腥殺戮並非我所追求。”


    鮑子淳語帶譏諷,“難不成你想歸隱山林?”


    “有何不可。”


    鮑子淳一股氣難以平息,著實無法原諒八弟的背棄,狠瞪教他大失所望的八弟。


    “三哥,我想守護的人很多,我希望他們跟著我能平安快樂,我不要他們因我的野心而失去寶貴性命,我要的就是如此簡單。”公子爵語重心長坦然相告。


    “你兒時幾番差點死于非命,你從小到大都不被父王看重,連宮人內侍都在背後嘲笑你的出身,老五還派人行刺你的心頭肉,這些帳,難道你都不想討回來?”公子淳故意激他,非要八弟與他一道拿下他渴望至極的至尊寶座不可。


    鮑子爵心平氣和道︰“三哥說的這些帳確實是我的心魔,我想過要讓所有對不住我的人都付出慘痛代價,可當我身邊的人因權謀野心一個接一個命喪黃泉,我不再認為出口惡氣有那麼重要了。”


    “你情願看著老二或老五,更甚者老七登上王位?”氣惱的公子淳振臂一揮,不肯接受他的轉變。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三哥你登上王位,你會是賢能的明君,沒有人及得上你。”


    “所以我才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已經放下了,三哥。”


    “看來你心意已決,我也不強人所難,從今以後你我不再是兄弟。”費盡唇舌也說服不了他,公子淳決定與他恩斷義絕。


    鮑子爵明白他與三哥的兄弟之情再也無法挽回,他僵硬點頭,“三哥,保重。”


    “我已不再是你三哥。”


    鮑子淳冷淡轉身離開,不曾回頭再看他一眼。


    江水嘩啦嘩啦拍打岸邊,激起的水花吻上他的臉,如淚。


    鮑子爵雙腳定在原地,一言不發地看著公子淳帶著人馬離去,他的人見狀,皆困惑的面面相覷,他如入了禪定的僧侶,動也不動,目送公子淳他們揚塵而去。


    在不遠處為傷患包扎傷口的葉芙蓉見到氣壞的公子淳上馬離開,雖然她沒听見公子爵與三公子的談話,但不難猜出他們說了些什麼。


    她為此心懷愧疚,照道理說,他們該為三公子兩肋插刀,可當他們要保住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所要考慮的就更多,他們的心已無力承受更多失去,更何況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對宮闈斗爭感到厭倦。


    如今,她只想要平靜。


    “你很快就會完好如初。”她包扎完傷口,對著傷患微笑。


    “三公子怎地走了?”傷患一臉茫然無助。


    “沒事,咱們有公子爺。”她的笑容堅定。


    一句“咱們有公子爺”安了傷患的心,一句“咱們有公子爺”于眾人間漫開,讓所有人猶如吃了定心丸,對未來充滿信心。


    江水滔滔,嘩啦嘩啦不斷拍擊。


    鮑子爵的心,煎熬,痛著。


    不知過了多久,葉芙蓉緩緩朝他走過來,牽住他的手,微微一笑,“爵,接下來咱們要上哪兒?”


    鮑子爵緩緩低頭看著心愛的女人,受傷的心因她全然的信任而獲得撫慰,他的嘴角向上勾揚,“從此天南地北,咱們想上哪兒,就上哪兒。”


    他們倆相視微笑,他們負了誰,誰又負了他們,最終將由誰登上至尊寶座,都已不再重要。


    他們只想好好過他們的日子,如此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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