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整夜，趙凱文還是想不出來，自己在什麼時候對劉嘉欣許下諾言，可看她從驚訝到歡喜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便決定要找時間向她問清楚。誰知道不用找，她就自動出現在眼前。


    中午用餐時間，他周圍一如往常的吵，吱吱喳喳。


    他吃著飯，听而不聞，吃到一半，聲音頓止，這樣的情形有過一次，抬起頭，映入眼中是一張甜美的嬌容。


    “可以坐下來嗎？”劉嘉欣笑問。


    “當然。”他正好有事問她。


    劉嘉欣坐了下來。


    趙凱文看著她開心吃飯的樣子，跟昨天恍神難過的模樣判若兩人，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劉嘉欣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疑惑的眼神，不由得笑了，“還是想不起來？”


    “對。”老實承認。


    “給你一個提示，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一開始到育愛，其實是要找人的。”現在想想，後來她只有繼續去育愛，說不定就是天意。


    “難道你要找的人是我？”他還記得她當時失落的心情。


    “你不覺得上天的安排很奇妙嗎？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你就出現了。”找了他那麼多年，都沒有任何消息，其實心里已經不抱持任何希望了。


    他不贊同她的話，“那是對你，不是對我。”


    她嘟了嘟嘴，“是你自己忘了，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出國。”是她的思想太狹隘了，認為只有有錢人才可以出國哈，忘了窮人只要努力，也可以闖出一片天，這幾年她真的被伯父一家保護得太好了。


    聞言，趙凱文有種踏進伸手不見五指大霧中的感覺，他們相遇是巧合，她會去育愛，也不是因為江浩鎮，如果不是偶遇、不是他拿相片給她看，根本就不會有後來的事。


    若她不是開玩笑，那麼照時間的推算，他們應該是在他出國前就認識，不過，當時他有女朋友，對異性皆保持距離，不可能做下許諾的事，再者，她是看到他小時候的照片才認出他來，也就是說有可能是在去育愛前後的那段時間。


    坦白說，去育愛前後那段時間，他每天都過得很緊繃，擔心母親的病、應付愛喝酒的叔叔，所以初去育愛時，他把自己封閉起來。


    記憶太過沉重，他選擇遺忘，加上他出國後，沒有熟悉的連結，忘得也就越快了，現在要他回想，實在是想不出來。


    劉嘉欣見他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沒打算這麼快解開謎題，他讓她找太久了，“誰要你不愛照相，如果有的話，我早就找到你了。”


    趙凱文被她嬌嗔的表情搞得頭有些疼，“一刀給我痛快如何？”再猜下去，他會腦神經衰弱。


    “不想。”她一口回絕，“你要自己想起來。”


    他錯愕地看著眼中正閃動淘氣光芒的嬌容，這俏皮一面的她，是他未見過的，心頭不由得微微一動。


    瞧他呆呆的表情，她以為他嚇到了，憑良心說，如果有個男人看到她的照片，突然說她曾說要他等她的話，她應該也會跟他一樣，如墜五里霧中，不知道該怎麼辦吧。


    “好吧，看在你昨天安慰我的分上，給你一個提示，我們的初見面是在你進育愛之前。”講了一個不算是提示的提示。


    進育愛前？對了，他記得她曾經說過，對她很重要的那個人，曾經說他有可能會去育幼院。


    而這個提示讓他的頭更痛了，他並不是那種容易打開心扉的人，若真對她允諾，代表他真的很重視她才會這麼說，可除了母親，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她無視他的懊惱，笑道︰“你就慢慢想吧。”話了，端著餐盤，翩然離去。趙凱文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更讓他頭疼的是餐廳同事們射過來疑惑打量的目光。


    下班時間一到，趙凱文馬上去行銷部堵人，意外撲了個空，劉嘉欣才剛走沒多久。


    他快步地趕往停車場，在她上車前攔住她。


    劉嘉欣看到他，起初嚇了一跳，隨即展露笑顏，“今天這麼早下班？”


    “你躲我？”不然跑那麼快干麼。


    “我一沒做虧心事，二沒做言而無信的事，我干麼躲你？”她反問。


    他錯愕地望著她笑咪咪的嬌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你……”


    她臉上笑容更甜，“我什麼？”


    他額角突然一陣抽痛起來，“嘉欣，你就公布答案好嗎？”


    見他一副很苦惱的樣子，她心軟了，“其實你可以不用在意的，畢竟是陳年往事二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語氣認真。他承認一開始對她沒什麼好感，但相處過後，發現她其實很單純善良。


    劉嘉欣怔了下，“好意外，你不是很討厭富家千金嗎？”“是挺感冒的，但你和大嫂改變我的觀感，不是每一個千金小姐都任性驕縱，是我以前的目光太狹隘。”


    她微笑，“這個答案我很滿意，不過還不能告訴你，我需要一點時間。”他不解，“為什麼？”


    唇畔的笑意褪去，幽幽地道︰“有些事情需要勇氣。”


    鮑布答案很容易，但她害怕的是，他想起來後，會問她為什麼要自殺，老實說，至今她還沒有想到可以讓他相信的謊言。


    黑眸中閃過一抹異的光芒，他看得出來她不是在開玩笑，這樣的表情似乎在哪里見過？


    眉頭皺了皺，腦海掠過她昨日提起她父母親時，那無奈、悲哀的凝重神情，難道跟她的父母親有關？若是如此，答案恐怕沒有那麼早知道。


    昨日送她回去後，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她的話語里似乎在掩飾些什麼，她並沒有完全將事實說出來。但這也不能怪她，畢竟他們認識還不深。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婉拒。


    “那你就現在告訴我答案。”他一副我也很好商量態度。


    劉嘉欣訝異，“你這算是威脅嗎？”趙凱文嘴角微勾，“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


    她見他堅持，只好答應，而他這麼一送，就是一個月……


    坦白說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刁難他，而是越想說，反而越說不出口。有好幾次想要告訴他，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而他似乎看出她的難處，沒有再提起。


    她若不說出父母親的瘋狂，那要怎麼解釋她要尋短？依一般想法應該會認為伯父一家對她不好，而她怎麼能讓伯父一家背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讓她更害怕的是，他會因為關心，去問堂哥或嚴大哥，他們從未懷疑過當年車禍的原因。


    雖然已經是往事，但是對她而言，彷佛還是昨天發生的事。


    “你在發什麼呆？”


    一句問話拉回劉嘉欣的神智，扭頭見他一臉疑問，連忙扯出一抹笑道︰“你不是說要煮泡菜鍋，哪種泡菜好吃？”


    趙凱文看她挑選泡菜的樣子，一股說不出來的悶悄悄爬上胸口。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到，她的欲言又止、她的發呆越來越多次，她似乎很煩惱要怎麼跟他解釋他們怎麼認識的事。


    他一開始只是好奇，怎麼會對她允諾，可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越長，疑惑也就越深，她的反應讓他覺得似乎踫觸到她的秘密。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他可以理解，所以他打算在今天告訴她，如果為難，那就不用說了。


    “這個。”他拿起一罐泡菜。


    “沒想到你的手藝不錯。”這是真心話。


    因為他們住的地方就只有一條街的距離，會在附近同一個賣場買東西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他們偶遇那日，他購物車上全是食物，好奇之下，她便開口詢問。


    或許那天她真的是太餓，听到他要做牛肉燴飯，整個眼楮都亮起來，他才會出聲邀她。


    事後她問他，是不是想知道答案，他說不是，是她的表情好像是好幾天沒吃飯，只差口水沒流出來，讓她當下怪不好意思的。


    因為愛吃，所以她大著膽子問他有沒有要下廚。結果不但有，他還邀她一起到他家吃。


    他的廚藝是向江浩鎮學的，自然也不會太差。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當然就會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當然就會有第三次。


    後來又去他家吃了幾次飯後，才發現他其實不像外表般冷漠，踫到有興趣的話題會侃侃而談，沒興趣的話題，就會靜靜地听。


    偶爾他們還會討論隔天的菜色，像泡菜鍋就是這樣來的。


    結完帳，來到停車場，上車離開賣場。


    趙凱文突然道︰“我並不想知道別人的秘密。”


    劉嘉欣錯愕，一時之間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我不懂？”


    “我想如果你這麼難告訴我，應該是有什麼秘密難啟口吧。”


    劉嘉欣愣了一愣，“你、我……有這麼明顯嗎？”


    趙凱文張嘴欲言，前方突然一道黑影閃過，他第一個反應踩住煞車，伸出長臂擋在她面前。


    沒有尖叫，劉嘉欣身子僵住，腦海突然浮現埋葬在內心深處的那一幕。


    “你沒事吧？”趙凱文擔心地問。她臉色蒼白，表情驚恐，看起來是嚇到了。她沒有任何反應，目光直直地瞪著前方。


    趙凱文正要說話，但車外一名女子一手抱著讓他差點出車禍的狗，一手指著他，要他下車。


    于是他下車跟她理論。


    劉嘉欣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已經下車，腦海的畫面像幻燈片一張一張的快速閃過。


    趙凱文回到車上，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關心問︰“嘉欣，你沒事吧？”


    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看著一張一合的唇瓣在她面前反覆開合，直到身子被一陣搖晃，才回過神來。


    “凱、凱文？”


    “你臉色看起來很差，沒事吧？”再問一次，她剛才一副石化的樣子，差點把他嚇死。


    “沒、沒事，你呢？”她記起剛才出現危機的一瞬間，他用手擋住她。她有系安全帶，真的出了什麼事也會有安全氣囊，可他伸手護她的舉止，令她感動。


    “沒事。你還好嗎？”趙凱文看著她。


    劉嘉欣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還好。”


    趙凱文見她的表情看起來還是很驚恐，不由得緊緊捉住她的手。


    熱度源源不絕的傳來，可她卻打從心底覺得好冷。


    下了車，趙凱文仍握著她的手，試探問，“要加年糕嗎？”


    聲音？好像有人在說話。她一臉茫然望向他，“什麼？”


    瞧她的表情，趙凱文更加肯定她嚇到了，“走吧。”


    走？走去哪里？她能上哪里去？


    突然間，她分不清楚是過去還是現在，直到一杯熱茶塞入她手中，才回過神來。


    眨了一下眼楮，再眨了一下，意識漸漸恢復，她此刻是在現在。


    趙凱文眸中閃過一絲驚耗，她的表情茫然又脆弱，不由得心生憐惜，“喝杯熱茶會好一點。”


    劉嘉欣點了點頭，喝了數口，壓下驚懼慌亂的情緒後，抬起頭，彎起一抹微笑，“謝謝你，我該回去了。”


    他眯了眯眼，不喜歡她這種應付的虛假笑容，“泡菜鍋還沒煮。”


    泡菜？劉嘉欣愣了I下，才想起他們原本要煮泡菜鍋的，“突然不餓了。”


    嚇到的確會吃不下，但她的表情讓他感到不對勁，她不像是單純的嚇到，“你真的沒事？”


    劉嘉欣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沒事。”


    雖然她在笑，但眼楮里寫著我很害怕，“真的？”


    “對對對。”她要趕快離開，把自己藏起來。


    快速的回答讓他更加感到奇怪，伸手拉住要離去的她，愕然地發現到她小手冰冷到頻頻顫抖，登時胸口一揪，她明明就很害怕，何必故作堅強？


    “你嚇到了。”明知故問。


    “沒有。”劉嘉欣想掙開他的手，偏偏他捉得很緊，讓她無法掙月兌。


    趙凱文眯起眼楮，她的回答、動作太過不尋常，他甚至懷疑她的害怕另有原因。


    他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沒事了。”


    或許是他的安慰奏效，害怕的情緒漸漸地沉澱下來，她深吸口氣，輕輕地推開他，本欲道謝，但一見到他打量的目光，不由得垂下頭。


    “不要這樣子看著我，我怕會哭出來，不想嚇到你。”他的眼神太溫柔，讓人想沉溺其中。


    “哭就哭，我又不會笑你。”語氣溫柔。


    她咬了咬下唇，“我好累，我想回家了。”


    趙凱文不相信，她看起來不像是累，反倒像是逃避，而這種故作堅強的表情，觸動了他的心，揚起手臂，再次將她擁入懷中。現在的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讓她感到安心的避風港灣。


    劉嘉欣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望著他安撫的俊容，心頭一動，揚起一抹微笑，“凱文，你真厲害，很適合去作偵探，我真的很害怕。”她不害怕死亡，怕的是，要她死亡的原因。


    “別怕，我會陪你的。”明知道不該說出這種會讓人感到誤會的話，但他就是無法在此刻扔下她不管，現在的她，脆弱得如易碎的水晶般，需要人呵護疼惜。


    劉嘉欣心底一陣感動，靜靜地偎在他的胸膛中，感受他的溫暖。她好怕，不想再被過去的夢魘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懷中微微的發抖，令他的心更疼了，她看起來無憂無慮，像是個備受寵愛的小鮑主，心里竟然也有黑暗的一面。


    “沒事了。”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地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或許是他的溫柔產生效果，也或許是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安定了她不安恐懼的心，她慢慢地垂下眼皮，在他懷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