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俠龍戲鳳  第8章(1)
作者:沈亞
    “欸,胖大福,你記住了,只要看準了天狼的位置就好了。”


    “朝著西北方,無論你人在什麼地方,只要仰頭看西北,就一定可以找得到天狼;那是我們狼族人的守護星,只要找到天狼星,往天狼的方向直直走,就可以走到皇城,我就在那里,天大的事都有我。”


    “什麼?西北在哪邊?你這算什麼問題?!這也看不出來?就那一顆啊!那一顆嘛!你看!明明就最亮了啊!”


    “欸……算了,你別找了,眼楮都快凸出來了……只要跟著我就好了,知道嗎?無論走到哪,只要跟著我就好了,跟好,不準跟丟。”


    還是不該數星星的,仰頭仰得太久,眼楮會酸,鼻子也好酸,因著那極度的酸楚,所以流淚。這才不是哭!她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哭!


    謗本不可能找到的,滿天都是星星,密密麻麻的,哪里分得清楚哪個是哪個!漫天星光燦爛,銀河玉帶長長地橫過天際,一眼望去只覺得滿眼燦亮,找得出哪顆是天狼星才有鬼!


    就算找到了……就算找到了又怎樣呢?過去的承諾還能作數嗎?他從頭到尾都在騙她!回想過去這一路,她可不就像個傻瓜一樣嗎?還以為自己成功地潛入仙城派的中心,誰知道人家根本耍著她玩,蘭歡背地里一定覺得她很蠢吧?


    真的不該再想了……


    “江天靜,景物皆新,似一派銀河徹底清。聚時燦如光玉,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仰著頭數星星的蘭歡突然閉上眼楮,念了這麼一闋詞。


    “什麼東西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


    蘭歡回頭瞪她。“我剛剛不是念了?”


    “我听不懂嘛!听不懂不行啊?”


    “你說你這腦筋……”他忍了忍,“江天靜,景物皆新,似一派銀河徹底清。銀河啊,聚時燦如光玉,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聚時燦如光玉,你說說看還會有什麼東西在銀河里聚時燦如光玉,散去後卻無跡無影無形?”


    “不知道啊。”


    蘭歡作勢要敲她的頭,她俏皮地將頭一縮,自顧自啃起指甲。“這很難欸!夜明珠?琉璃瓦?哪有什麼東西散掉了無跡無影無形?潑盆水都還有水漬呢……”


    蘭歡沒好氣地彈她一指,她連忙將手放下。“啊!我知道了!”


    蘭歡終于高興了。“快說!是什麼?”


    她認真地答︰“是江湖傳說的化、骨、散。你看啊,殺了人之後在屍體上灑一點,整個都化掉了,一下雨,水一沖,啥東西都沒留下了。厲害啊!散去後果然完全無跡無影無形!”


    蘭歡整個啞口無言,瞪著她,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我很聰明吧!”


    蘭歡終于大笑著嘆息,臂膀勾著她的頸項,用力地揉著她的頭。“是啊,我的胖大福真的很聰明。”


    可是蘭歡,你怎麼會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呢?我只是不願意啊,不願意散去後無跡無影無形,而你卻怎麼會不明白呢?


    你我之間聰明的永遠是你,但不明白的也總是你。


    酸澀的淚水帶著苦味,滴滴答答的沒完沒了。


    還以為真的不會哭呢,結果一旦哭起來卻連心都要哭碎似的。


    七年啊,漫長的七年,以為他已經死了,心心念念地要替他報仇,結果人家好好地活著,不但回北狼當上了狼主,還成了江湖大幫的女婿。


    這一路上的一切到底算什麼呢?他根本沒認出自己是誰也就罷了,這一路上無數次的共騎、調戲,若有似無的挑逗都是龍大俠的心血來潮、逢場作戲嗎?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替蘭歡開月兌。


    以前那個愛潔又專注的蘭歡究竟去哪兒了?難道真的在七年前就死了嗎?


    是不該哭的,或者哭哭就算了,不該生氣、憤怒。


    不管是蘭歡還是龍天運,都是皇帝、是北狼的狼主,他有自己的盤算,而她……呼延真,只不過是他少時的朋友。為他復仇、為推翻蘭七的種種籌謀,都是她的一廂情願,與他無關。


    但他們至少還應該是朋友,雖然他真的是眼楮瞎掉了!良心被狗吃了!雖然他真的真的是個絕無僅有的大混蛋!


    “蘭歡你這大混蛋!我希望你……我希望你……”


    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大業早成。


    而我們之間的一切,一廂情願的痴心,過往那些如夢的歲月就讓它過去吧。


    一邊哭,一邊咳,喉嚨劇癢,眼前一黑,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欸,疼。


    她喘息著撫胸,痛出了一身冷汗,眼前金星亂竄。沒想到聶冬這一掌倒真有那麼幾分威力。


    突然,大白跳了起來,呲牙咧嘴地發出警告聲。


    胡真勉力抬頭,一雙染血的墨靴出現在她眼前,她想逃,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連連後退,退到大白身邊,恨恨地抬頭怒視來人。


    聶冬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為什麼?我知道皇帝命你抓我回去,但是……為什麼?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她怒道,首次在聶冬面前顯露了真性情,此刻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要死就死吧!她絕不會讓聶冬有機會擒住她,也絕不讓俊帝有機會拿她當棋子!


    “因為皇帝給我送來一個盒子。”聶冬面無表情地說著︰“里頭裝著我弟弟的頭顱。”


    胡真倒抽一口氣,僵住了。


    雖然聶冬從來沒提過,但她知道聶家還有個遺月復子,現今才七歲多一點。七年多前的禍事讓他母親深受打擊以致動了胎氣,那孩子早產體弱,全家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心里呵護著,好不容易才養到七歲……俊帝殺了他,把他的頭顱送來給聶冬?只因為聶冬沒能帶她回去?


    她啞口無言,甚麼話也說不出來,淚水不斷不斷涌出,望著聶冬突然瘦削了一整圈的臉,望著那雙空洞的眼楮,胡真哭得幾乎無法呼吸。


    “天哪!我真抱歉……對不起……對不起……”


    聶冬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朝她伸出手。


    “跟我回去吧。”


    幽州府


    “幽州派出的幽軍共五千一百三十一人,陣亡一百一十七,輕重傷兩百,全軍都已經宣誓效忠,隨時可出發。”山鬼拿著名冊稟報。


    蘭歡並不說話,他的心思早飛得老遠。


    “果然小胡公子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我還以為他們的連弩箭上用的是什麼見血封喉的毒物,沒想到完全不是啊,只是迷藥加上軟筋散,藥力是重了點,但中箭的人性命無虞。”


    暗以錚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你們腦袋里裝的到底是什麼?屎嗎?!我師妹堂堂瑯琊郡的郡主,她會莫名其妙大開殺戒嗎?!你們沒腦子的!是友是敵都分不出!”他愈想愈生氣,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受不了!本座現在就要去找她!”


    “對不起!屬下該死!”地鬼哭喪著臉匍匐磕頭,早已經把額頭磕破。“屬下有眼無珠竟對小胡公子出手,屬下罪該萬死!求狼主賜死!”


    “不要再口口聲聲賜死,我不會殺你的。”蘭歡忍耐地揮手,“下去。”


    “求狼主給屬下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我去尋回小胡公子——”


    “別發傻,若我師妹不肯,有大白在她身邊,沒人能帶走她。”傅以錚怒氣沖沖地說道︰“她會走,只可能是她自己走的。”


    所以一切都是計謀。他能把胡真從永京帶來這里,是因為她願意。


    她以人質身分進了仙城派,事實上卻早就在布置反撲的機會,確認了他的身分之後就安排了那支奇兵為他打響狼軍的名號,若非她的巨犬、蝠人隊,霍山這一戰縱使能打敗幽州軍,傷亡也無法控制得如此小。如今他的狼軍名震天下,各州響應起義的人必然更多,事半而功倍,當初他並沒有想到能進行得如此順利。


    這七年多來,暗地里她到底為他做了多少事?


    “你是個死人哪!”見他大半天不吭氣,傅以錚哪里還受得了,忽地一掌劈過來,“不說話?看本座打到你說!”


    “放肆!”五鬼哪里容得他出手,立刻在蘭歡面前豎起人牆。“傅公子自重!”


    “本座?”蘭歡突然回頭深思地看著傅以錚,“你是個頭陀又來自瑯琊?莫非你是侯陀的弟子?”


    暗以錚哪里理會五鬼的斥喝,他正愁一肚子氣沒地方發作,轉瞬間已經跟五鬼對了好幾招。“總算你還不太笨。”


    山鬼蹙眉凜聲︰“傅公子,我們敬你是小胡公子的師兄才以禮相待,你不要太猖狂,可知面前是誰?”


    砰地一聲,傅以錚一拳揍在山鬼臉上,打得他整個人飛出去!“多話!”長腿一伸,一旁的水鬼正好撲在那腿上,悶哼一聲也摔了出去。


    另外三只鬼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都是一怔!雖然他們五鬼算不上什麼絕世高手,但在武學上也算是小有根基了,可這家伙居然三拳五掌就將他們治得妥妥貼貼!若是此人懷有異心,他們哪里扛得住?!


    想到這一點,他們三人同心齊齊發了聲喊撲上去!“保護狼主!”


    “保護?”傅以錚沒好氣地一哼,反手扣住地鬼的腦袋往火鬼胸前猛地一撞,火鬼閃避不及當胸被撞得氣血翻騰。誰知他還不肯松手,將地鬼矮胖的身體當成武器似掄起來一陣亂舞,然後扔向了風鬼!


    轉眼間五鬼已經七橫八豎地倒了一地,連爬起來都有問題,“保護”什麼的,那更是萬萬談不上了。


    暗以錚嘿嘿怪笑,聳了聳肩膀、甩甩手,看來火氣是稍微泄了些。“你剛剛說什麼?想保護什麼?”


    “你……你不能……”山鬼申吟著還想阻攔。


    “我不能?!”傅以錚提起腿猛地往山鬼臉上踹去。


    蘭歡蹙著眉攔住那腿。“你在侯陀弟子中排第幾?”


    “第幾是你能問的?你不就是我師姐的徒弟嗎!算起來還得稱我一聲師叔呢!沒叫你下跪叩見已經是本座恩慈了。侯陀師門只論進門前後,可不論身分尊貴與否。”


    龍天運怔怔地看著他。


    “你真是侯陀的弟子,那呼延真……”


    “你是傻子?講幾次了!”傅以錚氣得牙癢癢,“不是說了那是我師妹嗎!呼延真是我師父最後一個閉門弟子,也是瑯琊郡郡主。”


    “瑯琊郡郡主?這不可能,瑯琊郡是我姑姑的封邑,她——”話聲戛然而止,他驚愕地看著傅以錚,“我姑姑她……”“沒死。嫁給呼延恪了。”


    蘭歡震驚地消化著這得來不易的消息,狂喜、驚愕、震驚、懷疑——


    暗以錚忍耐地看著他。這家伙是白痴吧?居然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師妹怎麼會喜歡這種蠢蛋!“你該不會以為這七年來只有你在拚命?”


    蘭歡直直地看著他。


    “你該不會以為這七年來,我小師妹就像個傻子似地坐在蘭七身邊等你去救吧?”見他依舊啞口無語,傅以錚翻翻白眼,無言地嘆口氣從懷里掏出塊玉佩扔給他。“瞧你這傻樣!罷了,給你吧,反正師妹本來也就是叫我來給你這個的。”碧綠瑩瑩的龍蟠玉,觸手細繳溫潤,那是瑯琊軍的兵符。“兵符給你了,軍隊糧草也全幫你準備好了,仁至義盡!本座——不對,“我”要去找師妹,“我”要帶她回瑯琊,離你們這群笨蛋遠點!蠢到有……老子決定了,不干頭陀!老子要還俗,老子自己娶她!”


    暗以錚說著,身影快如閃電般竄出了房間,卻在門口險些撞在蘭歡身上;他有些意外,倒沒看出這小子武功不錯啊,比那五只傻鬼好得多。


    天下兵馬共十三路,驃皇共十三個孩子,半是故意,半是巧合。


    東起鄉琊,北至林胡,南至有熊山,西至寒壤、呼蘭,是金璧皇朝全部的國土。


    瑯琊東三路軍,林胡北三路軍,有熊南四路軍,呼蘭西三路軍。


    瑯琊郡一直都是最富饒的州郡,听說驃皇深寵公主蘭秀,所以把全天下最富饒的瑯琊封給了她,才八歲就擁有天下最富庶的封邑,富可敵國,說她是天下最富有的女人也不為過。


    瑯琊有天下最大的港口,掌握著國之門戶,有天下樞紐之稱,自古以來就與外族貿易往來頻繁,當然需要重軍看管把守。瑯琊的東三路軍一直都是十三路大軍中,軍備最精良,訓練最嚴苛,人數也最多的軍隊。


    這些年來他一直試著以北狼狼主的身分派人去跟瑯琊郡守相通。


    據說蘭十三死後,瑯琊郡歸給了前代瑯琊王傅如誨——也就是傅以錚的父親。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麼這些年來傅王府對他不理不睬,原來蘭十三還活著,原來他們依舊忠誠于蘭十三而不願改志。


    “她在瑯琊待了多久?”


    被攔在門口的傅以錚頓了頓腳步。“三年……很苦的三年。”


    他想也是。


    兵符被扔給了一直待在角落沒說話的偉岸男子。


    蘭歡微微側開身子,讓出門。“我們走吧,路上你可以慢慢告訴我,那三年的事。”


    五鬼也跟著他走了,偌大房間里只剩那男人無言地看著手中的令符。


    代表著整個金璧皇朝最富庶強大的軍隊的令符就這樣被扔了過來,好像是啥不值錢的什物;令符要是有靈,八成會哭得很慘吧。


    霍桑無奈地耙耙自己那頭亂發。


    毫無疑問的,今天晚上賺最大的人是他,不但賺了個絕世風華的老婆,還有一整支軍隊——


    不對不對!北狼軍、霍山軍跟幽州的長刀馬隊都在他的指掌間,說起來他一夕之間竟成了天底下擁兵最重的男人了。毫無疑問,絕對沒有打折余地。


    結交蘭歡這兄弟,劃算啊!可是看著手中的令符,不知怎地,他的心情卻不是很美麗……


    唉,老子的洞房花燭夜啊!


    外頭飄著綿綿細雨,老舊驛站就靠在河畔,煙雨淒迷,遠樹含煙。


    胡真站在窗口眺望著遠方,眉目清雋似水,依舊是一襲寬大的藏青儒袍,只不過此刻更顯得人不勝衣、脆弱縴細。


    奇怪他怎麼會沒早看出來胡真是女孩?


    此刻再怎麼看都覺得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會把她當成男人才奇怪;但在這之前他卻完全沒想過這種可能。


    看到她淚流滿面地哭著說抱歉時他才發覺,原來這個已經相處了好幾年的小胡公子竟然是個女子;看著那張蒼白脆弱的臉,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怎能如此遲鈍、知道得這樣晚。


    然而這世上是真的沒有後悔藥的。


    他很卑鄙,明知道她不可能拒絕,就那麼直接地把事實告訴她,讓她內疚得毫無反抗能力。


    突然想起永京的那一夜,他也是這樣站在窗口;遠遠望著他撩起儒袍往下跳的那一剎,他不是不心驚的,胸口咚地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突突地急促跳著。明知道來不及,還是拚了命地往前趕。見他沒事,他還暗地里笑了笑,沒想到小胡公子居然也有這麼倔的時刻。


    平素里,他總是淡淡地、溫吞吞的一個少年生,不張揚不顯擺,穿著緋紅雲紋官袍時總低著頭,溫文儒雅、低眉順眼,總是好脾氣地笑著,波瀾不驚,哪里想得到居然也會倔得撩袍就跳!


    龍天運擄了他去,沿途他驚奇地偷望著胡真,懷疑那跟他所認識的小胡公子怎麼會如此不同。


    原來胡真也會惱怒、臉紅;也會尖叫、大笑︰那雙眼楮也會骨溜溜地亂轉,輕靈生動,像個少女。


    途中幾次想出手,但都因為龍天運部署得太周密而不敢冒險,但此刻他多麼後悔,當初無論如何都該硬搶的。


    當初如果他硬搶,說不定還有一絲機會,說不定他的幼弟不會死,說不定他跟胡真不用走到這種死胡同里。


    月光下胡真那張灰敗卻平靜的臉孔讓人隱隱有些心驚,怎麼能看起來這樣哀艷頹美得彷佛隨時都會死去?


    他那一掌雖未使盡全力,但的確下手重了。那樣縴細的身板,即便真是小胡公子,也是個文弱生,哪禁得起他那一掌;更何況她其實是個豈蔻少女,又經過那一場大哭,顯然內傷更劇,恐怕還傷了心脈。


    她強撐著,睜著那雙如今看來大得驚人的眼楮,有些遲鈍地任他擺弄,安靜乖巧得教人害怕。


    兩個傷心人,相對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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