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駱奇送司子衿回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司子衿和羅天倫一路上睡得東倒西歪，多虧了後座的謝曉霓一路和駱奇聊天。


    司子衿到家，跟爸媽打了聲招呼後，就回房間洗澡了。等她從浴室出來時，司青青正滿臉笑意地坐在床上。


    司子衿一看青青笑得這麼開心，立刻挨了過去。


    “干嘛笑得這麼桃花？有人追哦？”司子衿撞了青青一下。


    “比那更好。”


    “你也喜歡那個追你的人！”司子衿興奮地抓住青青的肩膀。


    太好了，這樣她就可以放心跟青青說自己和季揚的事情了。


    “你干嘛這麼高興？”司青青笑看著妹妹。


    “當然！你沒交過男朋友啊。”司子衿手舞足蹈到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小聲一點，不要讓爸媽听到啦。”司青青垂眸的同時，也壓低了聲音。


    “快說，那個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你們在哪里認識的？”司子衿抓著青青的肩膀，恨不得能搖出答案來。


    “那個人你也認識。”司青青目不轉楮地看著妹妹。


    司子衿胸口驀地一窒，放下手，看著青青，一會後才有法子開口說道，“我也認識？”


    “而且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他了。”


    司子衿的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這樣還猜不出來哦？你變傻了喔。”司青青抱著司子衿的手臂，在她耳邊說道︰“是季揚。”


    司子衿木然地看著青青，沒法子有一點反應。


    “你干嘛突然呆住？我跟他就這麼不適合嗎？”


    “不是……是……怎麼會這麼突然？”司子衿的手被青青抓得有點痛，她用力抽了回來。


    “我昨天不是心情不好出去了嗎？然後，我跑去找他了……我哭了……然後……”司青青低頭，聲音愈來愈小︰“他抱住我，然後……還親了我。”


    季揚吻了青青！


    司子衿看著青青把臉埋入雙掌間的害羞模樣，懷疑自己是在作夢，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的季揚沒照常理喜歡司青青，卻喜歡了司子衿。夢里的司子衿歡離到不知如何是好；可夢醒之後，司子衿才發現現實就是現實，季揚“真正”喜歡的人是那個從小到大追求者不斷的青青。


    司子衿身子晃動了下，握緊拳頭，努力想表現出很正常的樣子。


    “你為什麼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司青青抬頭看著妹妹。


    “我……”司子衿別開眼，拚命想表現得鎮定。“嚇到了……”


    “他好溫柔。還叫我在沒考完之前，先不要跟大家宣布這件事，否則如果我沒考好，爸媽一定會怪我，說我是因為談戀愛，所以才沒考好。”


    “他如果喜歡你，為什麼不早說？”司子衿用顫抖的聲音問。


    “他說怕影響我考試啊……”司青青看妹妹一眼後，又把臉埋進雙掌之間。


    “因為他實在太喜歡我了……”


    所以，是因為她司子衿身強體壯心髒有力不會被影響，所以季揚就先找她玩一玩嗎？司子衿看著自己青筋畢露的拳頭，強迫自己松開。


    她現在應該要冷靜，應該要表現出對這個消息很興奮的樣子，否則青青一定會看出異狀的。但她演不出來……


    “子衿，你怪怪的。”司青青揚眸看妹妹，著急地挨了過去。“你反對我們在一起嗎？我們不適合嗎？”


    司子衿搖頭，全身發寒。


    “那你為什麼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樣子？”


    “因為我快被你嚇死了啊。”司子衿擠出一個笑容，極度用力地拍著胸口。


    “心髒現在還狂跳咧……”


    “你先不要跟爸媽說喔。”


    “廢話。”司子衿一看到青青受傷的表情，立刻說道︰“抱歉，我今天六點就起床，太累了。”


    “對不起，我忘了你很早起。我只是想跟你分享我的喜悅，你也知道我沒別人可以說。那我不吵你，你快點去休息喔。”司青青立刻起身，只是走了兩步後，又忍不住回頭一笑。“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啊。”


    司青青一走，司子衿立刻鎖上房間，撥電話給季揚。


    電話才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你在哪？”


    “在駱奇這里。”


    “我去找你。”


    “已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休息個頭！”司子衿降低了音量，握拳握到連手臂都在顫抖。“你在跟青青談戀愛，要我怎麼休息！”


    電話那頭沒有一點聲音。


    “所以，你跟青青的事是真的？”


    沉默持續了一會後，季揚說︰“你早點休息，我們明天再說。”


    他掛斷了電話。


    司子衿看著手機，急著想再重撥一次，可她眯著眼怎麼樣也看不清楚數字鍵，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捶著胸口，不知道它為什麼會那麼痛，痛到她覺得自己可能因為心痛而死。


    司子衿蜷縮在棉被間，不敢放聲大哭，可眼淚卻一直沒法子停下。


    她哭到雙眼灼熱，哭到連眼楮都睜不開，哭到她懷疑自己連體內最後。滴眼淚也被擠了出來，哭到虛月兌無力，只剩力氣——


    又撥了好幾次季揚的電話。


    他始終沒接電話，只傳了個簡訊。


    ——睡吧，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解釋什麼？有誤會才需要解釋。季揚和青青交往的事，只有“是”或“不是”這兩種答案。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只是她不想相信而已——


    季揚和青青談戀愛了。


    棒天一早周日，司子衿趕在爸媽還沒起床之前，留了紙條便溜出門。


    戴著墨鏡遮著眼走在清晨街上的她，臉色像宿醉一樣慘白。她家沒酒，但失眠的她喝光了家里的四瓶可樂，所以手至今還在發抖。


    司子衿拖著腳步，感覺自己一夜老了十歲。


    她搭上公車，發了簡訊給季揚，說正要去他家樓下。


    他在下一秒立刻回復——嗯。


    她抓著手機，想把它摔到地上。


    “嗯”是什麼鬼意思？他是被毒啞了嗎？


    唯一讓她心情稍微好一點的就是，他應該也是一夜未睡。做了這麼混蛋的事，如果還睡得著，那麼他該遭天譴。


    司子衿跳下公車，季揚已經在公車站牌處等她。


    如果她的樣子像鬼，那他的樣子就像吸血鬼，但還是帥到可以去演電影的那種。


    “走吧。”季揚帶她走進他的公寓。


    到了他家，他給她倒了杯牛女乃、烤了片土司，自己則喝著黑咖啡。


    “我也要咖啡。”


    他倒了一杯，加了牛女乃給她。


    司子衿一口氣干掉半杯，即便加了牛女乃，咖啡對她來說，還是太苦太苦。


    “抱歉。”季揚嘎聲說道。


    司子衿身子一僵，看著面無表情的他。


    “抱歉什麼？你和我姊在一起？”


    他沒接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如果你……”喉嚨的干渴讓她把牛女乃一飲而盡。“如果你喜歡我姊，干嘛常初要跟我交往？”


    “你們……長得有點像。”


    司子衿用力一拍桌子，起身對他大吼︰“去你媽的長得有點像！你明明知道她那麼喜歡你，直接跟她告白，她一定會願意跟你交往的，為什麼要拖累我！你知道……”我有多痛、多喜歡你嗎？


    司子衿忿忿地擦去淚水，抖到沒法子再繼續說話。


    季揚向她走近一步，卻又停住腳步。


    她看著他置于身側、緊握成拳的手臂，情緒稍感平復了一些。原來，他還是會不自在，還是會緊張。


    “我再問一次——你為什麼跟我交往？我不信只是因為我跟她有點像。”她認為這中間必然有誤會。


    “那時的你比較吸引我。”


    “然後呢？現在是她比較吸引你了？如果明天你又覺得我吸引你了，難道你又要回頭跟我在一起嗎？”司子衿氣得抓起餐椅上的抱枕往他頭上扔去。


    他不閃不躲地任由抱枕擊上他的臉，可她卻一點都不高興。


    他覺得自己錯了，才會任由她這樣。


    “人都會有面臨無法抉擇的時刻。”他看著她的肩膀說道。


    “是人就該知道談戀愛不該這樣三心二意，你以為是去自助餐店點餐，想要豬排、雞排就全都帶回去嗎？！”司子衿大吼。


    他笑了，可那笑容卻像在哭。


    “不準笑！你這個混蛋！”她跳起來大叫，東張西望地想找出任何能把他打成豬頭的東西。


    “我跟她不會太久的……”他往她走近一步，嘎聲說道︰“我當兵之後，就不會再跟她聯絡了。”


    “當兵就不聯絡？這種渾帳事你也做得出來！你以為你是誰！如果你當兵就不跟她聯絡了，為什麼還要招惹她？！”她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襯衫，免得她給他兩巴掌。


    “我沒有招惹她。”他別開眼，從齒縫里蹦出話來。


    “你沒有？！所以是我姊主動？你連拒絕都不會嗎？駱奇說過你拒絕過很多女生！”她氣到連說話聲音都喘了起來。


    季揚轉頭凝視著她，一會後才說道︰“我沒辦法拒絕她。”


    “見鬼的沒法子拒絕！難道你不跟她交往，她會死嗎！”她大吼出聲，吼得眼眶都紅了。


    他緊咬著牙根，額上青筋跳動了一下，卻依然什麼也沒說。


    “裝沉默就沒事了嗎？你究竟對她說了什麼花言巧語，為什麼她願意接受你一當兵就分手，還願意讓你吻她……”說至此，她的聲音破碎了。


    “她說我吻了她？”


    “對！否則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渾帳！”她看著他瞬間冷厲的眼，驀地打了個寒顫。


    他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卻是凜著眼、板著臉說道︰“你想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現在的重點不是我怎麼想，而是青青會有多傷心！”她一拳捶向他的肩膀，他被打得後退一步。


    “你在這時候還在為她著想……”他的手落到她頭上。


    她啪地一聲打開了。“因為我知道青青遇到了一個混蛋，當然要替她討回公道！”


    他沉默地後退一步。


    “你很好，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她瞪著他，這下子連把他大卸八塊的力氣都有了。


    她之前在網路上看到“你很好，會遇到更好的人”被票選為分手第一爛的理由時，還大笑了好久。現在總算是見識到這句話有多可惡了。


    這句話就是一個謊言，一個想為自己的錯誤找冠冕堂皇理由的謊話。


    說謊的人只是想藉此表現自己為對方著想的氣度，事實上卻是連用心找個理由或是給對方一個努力的機會都不願意。


    司子衿氣到極點後，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自己的白痴、笑自己的沒眼光，笑到眼淚都掉了出來。


    “我當然會過得很好。十八歲就遇到你這種爛男人，我就當打了預防針，以後不管遇到什麼情況，我都會有免疫力了。”她後退一步，惡瞪著他。


    他沒說話，只是一徑靜靜地瞅著她。


    她不明白這個渾帳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悲傷。明明該傷心的人是她啊！他這副傷痛欲絕的嘴臉簡直是欠扁。


    “子衿——”終于，他開了口。


    她的胸口一痛，鼻尖一酸，只好更加惡狠狠地瞪著他。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讓我覺得很惡心。”


    “你要好好過日子、照顧好自己。”


    “廢話少說。”


    “好吧，那你走吧。”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怒火攻心，一步上前給他一巴掌。


    他連閃都沒閃，甚至連眼都沒眨一下。


    “原來這才是你的真面目。”


    “是，我就是玩弄你感情的一個混蛋。”他點頭。


    司子衿的眼淚奪眶而出，但她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房子，希望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