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狹路  第10章(1)
作者:攸齊
    “盧教練真的要聘你?”李母端著湯鍋出來,李芳菲跟在身後,手里拿著碗筷。


    “真的啊,怎麼說我也是他得意門生之一。”


    “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你都多久沒練了,還行嗎?”放下鍋子,她側首看女兒。


    “怎麼不行?我寶刀未老呢。”她擺放碗筷。


    李母斜眼看她。“我看你是大言不慚,就不怕誤人子弟?”


    “我是春風化雨。”


    李母笑著。“這種話你敢說我還不敢听。如果說是教英文,我就相信你是春風化雨,畢竟是本科?︰至于跆拳,我看你還是別去殘害國家棟梁。”


    她抱著母親臂膀,撒嬌︰“哪有人這樣說自己女兒的!我——”


    “我看盧教練要嘛是抱著沒魚蝦也好的心態,要嘛就是不忍心拒絕你。”巫亞哲從樓上下來,白衣搭深灰西褲,一表人才。


    “他是深知我實力。”她端碗添飯,遞給母親。


    “我還是覺得帶班教英文不錯,像當初在附中,不是挺——”後覺地發現自己這話有些不妥,李母倏然住口。


    李芳菲默了數秒,才把添了飯的飯碗遞給兄長;她舌忝去沾在食指的米飯,為自己添飯。“雖然在附中教課的那段時間挺快樂的,但人生又不能只在原地轉,換個跑道會有不一樣的體驗。”


    “也是要換個適合的跑道。當教練不是不好,是你畢竟那麼多年沒練了,以前又受過傷,我是擔心你舊傷復發。”


    李芳菲捧著飯碗落坐,執筷夾菜給母親。“不要擔心我啦,我自己有分寸,哪個運動員沒受傷過?何況哥是醫生,身體有問題找他喬一喬就好。”


    “別扯上我,小兒科不幫人喬筋骨,那是國術館的工作。”巫亞哲拒絕得亳不遲疑。


    “小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實習是每個科都怎麼過。”她對他扮了鬼臉。他笑。“你要不怕我把你腿骨喬斷,我是無所謂。”


    “我今天壽星欸。你看媽作了一桌我愛吃的菜,還有那盤紅蛋,就是為了幫我慶祝,想不到你對壽星說話這麼不留情面。”其實她小時候沒過生日習慣,媽再嫁給爸爸,爸疼她,每年生日都給她買個漂亮的蛋糕,還會弄一鍋紅蛋讓她剝殼,說那樣象征月兌去不好的運氣。好傳統的過生日模式,爸卻堅持過生日一定要吃紅蛋︰媽見爸用心,也學著在每年哥與她的生日時,煮一鍋紅蛋。


    爸若還在,這時候的餐桌上,他一定是穿著白色吊嘎,挺著鮪魚肚,邊剝蛋殼邊說︰“做人不要忘本,老袓宗留下來的智慧是有道理的,不要覺得這水煮蛋很普通,在生日時吃一顆可保你們一整年健康平安。”將蛋殼剝得干淨溜溜,他又會說︰“像我這樣能把蛋煮得這麼剔透白女敕,又能把殼剝得這麼漂亮的沒幾個了,你們媽媽都還沒有我這種手藝,我當初沒去日月潭賣香菇鹵蛋真是錯了。阿婆茶葉蛋還要剝殼,阿伯鹵蛋夾了就能吃了,多方便!”


    他老是很臭屁他的剝蛋技術,每次過生日就得听他臭屁一回,現在想听卻只能從回憶中撈拾片段。


    “原來說來說去,你只是想提醒我,你今天是壽星,我該送禮了吧?”巫亞哲不知從哪變出一個小方盒,遞出。


    “什麼?”李芳菲放下碗筷,接過方盒。


    “打開看看。”


    “這麼神秘。”李芳菲疑惑地看了看他。打開方盒,是一個發束,左右兩個骰子造型的墜飾,骰子里嵌了花和水晶,相當精致的發飾,她一眼便喜歡。“怎麼會想要送我這個啊?”


    巫亞哲看了看她夾在指間的發束,想了幾秒才說︰“雖然你不用首飾,不過女孩子身邊還是要有一點飾品,出門打扮才方便。我想要是送你玉飾嫌老,黃金又顯得較俗,鑽石等別的男人送你,所以就挑這個給你,因為你一定會用的就是發飾。”


    “這次居然想得這麼周到。”以往收到兄長的禮物,洋女圭女圭、字典、圍巾、手套、手表、外套、手機……也不管她缺不缺,好像只這次特別用心準備。


    “送禮就是要送實用一點。”他看了看那個發束,心里不禁想,就這麼一條彈性發帶再加兩顆骰子墜飾就要上萬元,徐東俊也真是砸錢不手軟。他輕咳一聲,道︰“別看它只是發束,那里頭可是施華洛世奇水晶。”


    她微訝,問︰“不便宜吧?”


    “看我對你多好,剛剛還嫌我對壽星不留情面。”巫亞哲摁了電視機電源。她笑味味︰“要是你早點拿出來,我就不會——”


    “陷入黑心肉品風暴的展輝集團,在今年董事會推舉新任董事長後,再次爆發經營權之爭。展輝董事長程國珍結合已逝大哥程國峰兩房子女勢力,自二哥,也就是前任董事長程國梁、與程國梁之子代理董事長裎東文手中取得經營權,兩人前後被解任。今日,程國峰二房之子徐東俊與幾名董事召開臨時股東會,以現任董事長因私立群高中校款案在身,還在接受調查偵辦中,恐不適任展輝董事長一職,並以公司管理考量為由,徐東俊宣布解除程國珍職務。隨後他又宣布因個人生涯另有規劃,已將股權轉讓給程東琳,並迅速辭去董事一職;至于他的一席董事則由程東琳補上缺額。


    “會後又召開臨時董事會,在眾人跌破眼鏡的情況下,由市場派大老推舉出的程東琳接下董事長一職C展輝在隨後發布的新聞稿中向巫祥林及其家人和社會大眾致歉,承諾日後定會對產品好好把關,落實食品履歷制度,加強食……”


    “哥,吃飯不要看電視。”李芳菲關了電視。他辭董事了?為什麼?他的目的難道不是拿下展輝經營權?他……他想怎樣都是他的事了,她不該在意。


    “為什麼不看?我也就這時間有空能關心一下社會上發生的事,而且播的還是展輝的新聞。”他拿回遙控器,欲開電視。


    “要專心吃,才能品味出媽媽烹調的用心,所以……”所以她倏然止聲,不說話了。她真糟糕,不要看電視、不要看那人的新聞,卻將他說過的話熟記在心。


    巫亞哲放下遙控器,看一眼埋首吃飯的她,眼光一轉,迎上母親視線。兩人對視數秒,李母忽然放下碗筷。“芳菲,你搬回來也兩個多月了,心里那個結還是沒解開?”


    “媽,先吃飯,冷了就不好吃了。你這檸檬雞是自己作的嗎?真好吃。”她夾了一片檸檬雞,大口咬下。


    李母頓了數秒,才開口︰“就……就上次看電視節目教學,我就學起來。哎呀,但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是你跟那位徐先生的事。”


    兩個多月前,李芳菲突然辭去立群的工作,也將房子退租,找了搬家公司一車將她物品送回暖暖老家,也是那晚晚餐時,李母問她怎麼突然跑回家里住,她才將她與徐東俊的事情道出。


    “沒什麼好說的,我跟他沒關系了。”她依然認真吃飯。“真的沒關系?要是真沒關系,為什麼看到新聞就要關電視?”


    “吃飯就專心吃啊。”她照舊吃得專注,一口接一口。


    “其實那個徐先生挺有我眼緣的。”女兒無動于衷,李母決定開門見山︰“你怪他瞞著身分,但是你跟亞哲為了幫你爸爸討公道,不也是私下做了一些事嗎?人都有立場,也有顧慮的事情。欺騙是不對,但有時候也是不得已。如果他為了他家里的事,欺騙你的感情,那媽媽根本不會同意你們往來,但是我看他對你很有心,對我們這個家也誠意十足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嗎?”


    “哪里來的誠意十足?”李芳菲終究沒忍住,回了一句。


    李母看看繼子,遲疑一會,才盯著又夾了片檸檬雞往嘴里塞的女兒。“其實你現在吃的檸檬雞是他作的。”


    李芳菲一頓,半張檀口看著母親。


    李母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這雞胸肉我就最不會處理了,每次煮完不是太干就是太柴,所以我怎麼可能買來作這檸檬雞。是東俊說你愛吃肉,常看你吃速食,那些都是炸的,身體有負擔,他才炒這個給你吃。”


    “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都直呼他名了。


    “也就這兩個月的事,他來拜訪很多次了。”


    這兩個月的事……所以她搬回老家,他第一時間已知曉了?“我怎麼不知道他來過?”但她不意外他會得知她老家在這,爸在展輝的人事資料還在的話,他動根手指便能查到。


    “他不讓你知道。你都說不見面了,他怕你見了他心煩。”回應她的是巫亞哲。


    她跟他攤牌後,他只傳了通簡訊,讓她靜一靜,再好好思考他們之間。兩個多月來,他除了那通簡訊什麼也沒,不見面是她主動提出,可對于與他之間的感情她也是真心真意,又豈是說放就放、說忘就忘?他再無消息,她以為真就這麼散了,想不到他與媽和哥已相識相熟。


    “所以就討好你們?”她不動那盤檸檬雞片了,筷子轉向另一盤炒青菜。巫亞哲見狀,心里笑她還是孩子脾氣,就不知徐東俊那小子知不知道她這一面。


    “哪里是討好?他是很有誠意來為你爸的事道歉,也來為他沒有好好照顧你跟我道歉。”李母憶起徐東俊第一次上門的情況,道︰“他第一次過來時,開口閉口都是對不起。依他身分地位,他姿態能放這麼軟除了是真心表達歉意之外,也一定是因為很在乎你,要不然為什麼不敢光明正大走進來,每次都要打電話問問你在不在,你不在了他才敢過來?”


    “心虛,他是心虛。”她戳著米飯,像是出氣。


    她喜歡她的爸爸多于她的媽媽,在她心里巫祥林就是她的爸爸,不是什麼繼父。小時候被生父李釗打過多次,被巫祥林捧在手心時,才知道原來有一種父愛這麼溫暖這麼讓人喜歡。現在餐桌那個位子永遠被空下,她不知道要怎麼說服自己不要介懷徐東俊的身分。


    李母笑了笑,忽然語重心長︰“他為人怎麼樣我想你比誰都清楚。你心里那個結還是要靠自己解開。我只能跟你說,媽媽沒怪過他,事情又不是他做的,為什麼要遷怒,對他來說不是很不公平嗎?人走就走了,活下來的人更應該好好活著才對。你爸走得突然,你心里難道不曾懊悔怎麼他生前不對他好一點?所以你還要讓自己有懊悔的機會、你真的要錯過他?”稍頓,再道︰“我們人活著不是時時刻刻都能遇上跟我們契合的人,遇上了,是你的幸運︰遇上但又錯過,可能是沒緣分,也可能是你不懂得珍惜。”


    李芳菲靜了一瞬,啞著聲音說︰“媽,今天我生日,要開開心心的。”“我很開心,是你不開心。我要是不把話挑明說,不知道你還要鑽牛角尖多久。你那性子我還不明白嗎!看著很爽快,一遇事比誰都鑽牛角尖。當初不讓你學跆拳,跟我臭臉一星期,抱怨我有哥哥就不愛你,要不是後來你爸說服我,要我讓你跟你哥去上課,不知道還要跟我臭臉多久。所以我一定要讓你知道,你爸的事跟東俊無關。真要認真說,那也是你爸自己的選擇。他不一定要走絕路,活著才有機會證明清白,但他偏偏走極端;事情可以有很多種方式解決,不是非得用命賠。你爸笨,你也要跟著笨嗎?”


    見她神色柔軟了些,李母開口︰“你爸走後,一直想夢見他,怕他還有什麼事放不下,但他偏不來給我夢。之前程國梁登報道歉,我把那篇道歉啟事讀給你爸听,那一晚我就夢見他穿著西裝,氣色很好地坐在客廳看電視。我問他在那里是不是過得很好,所以回來跟我打聲招呼,他笑著跟我點點頭,然後我就醒了。你別不信這個,我相信他一定是因為那篇道歉啟事,把心里的不甘放下了︰他都放下了,你還放不下什麼?”


    爸放下了嗎?李芳菲眼眶泛濕,她抓了顆紅蛋剝蛋殼,哽著聲音說︰“他果然最愛你,還讓你夢見,我連他影子都沒夢到呢。”


    被女兒這帶醋味的話氣笑了。“你爸爸這輩子求的不就是我們一家人平安健康?尤其是你哥和你。他當初會答應程國梁,也是想讓我們這個家有更好的生活品質,你要是因為他的事而過得不快樂,或是錯過好對象,你要他怎麼安心?”她咬了口雞蛋,見母親張嘴又要勸她什麼,她心里悶煩,恰好門鈴響,她放下雞蛋,匆匆起身。


    “我去開門。”抽紙拭去眼尾濕潤,又擦過嘴,才打開大門。站在門外的是未曾見過的女子。“你好,請問巫亞哲醫師在嗎?”


    “請問你是?”李芳菲打量著她。長得有點嬌小,圓圓臉蛋,手里拎著一個蛋糕盒。


    “我是他醫院的同事,因為今天是他——”


    “誰啊?”李母走出,身後跟著巫亞哲。“找哥的。”


    見了門外女子,巫亞哲表情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里?”


    “之前去吃露天燒烤時,詹醫師不是開車載大家嗎?那次我也在車上。”他想起來了。六月的事了,幾個同仁約烤肉,詹醫師熱心,開他的休旅車接了大家,餐後又將大家送回。


    “原來那次你也在。”他點頭,微笑問︰“找我什麼事?”


    “那個……”女子有些靦腆,捧著蛋糕盒說︰“我想謝謝學長平時的指導,所以買了個蛋糕,想藉你生日的機會,跟你表達我的謝意。”


    生日?巫亞哲微微皺起眉。“誰跟你說今天我生日?”


    “不是嗎?”女子愣一下,有點不安地開口︰“因為……因為上星期我剛好听到學長在講電話,你有說到今天生日……”


    他回想數秒,是有這麼回事。與他通話的那人是徐東俊,但電話中所談論的對象是芳菲;徐東俊必切芳菲近況,他告知他她生日在這星期……“你可能听錯了,今天過生日的是我妹。”


    “你、你妹?”女子脹紅了臉,尷尬地說︰“那可能是我听錯了。”


    “沒關系啦,你的心意我相信亞哲收到了。”李母親切地問︰“小姐,吃過晚飯了嗎?”


    “還……吃了!”及時改口。“還沒吃就跟我們一起用。”


    “不用了阿姨!我沒跟學長說就跑來,打擾你們實在不好意思,我——”


    “哪有什麼不好意思。我今天剛好也多煮了些菜,還在煩惱要是剩太多要怎麼辦,你不嫌棄是家常菜的話,就進來吃頓飯再走。”李母握住女子手腕,領她往里頭走。


    女子紅著臉看了眼巫亞哲,半推半就地跟了進去。


    李芳菲曖昧地盯著兄長,他屈指敲了敲她額頭。“想什麼呢!”


    “想你怎麼這麼好,桃花開啊桃花開。”她擠擠眼,問︰“是實習醫師?”


    “記得是的。”李芳菲了然地點頭。“可愛的小菜鳥呢。小菜鳥好像都會特別崇拜學長,尤其是高大英挺又溫柔細心的學長了。”她笑嘻嘻,上下打量兄長。


    他又敲了她額頭一記。“快把飯吃一吃,等等切蛋糕。”他邁步朝里頭走。


    她轉身掩門,門板將合時,對街陰暗處一點火光忽現,她愣一下,偏過視線望向對街,卻是什麼也沒。


    “其實事情這樣發展也不難理解。依我對程家的了解,這個程東琳,也就是程國峰元配所生的麼女在程家並不受寵,程老先生和老太太思想傳統,比較重男輕女,也認為事業就是要傳子,所以這個元配吳晶玲生下長女程東慧後,再次懷孕時壓力很大,她希望能為程國峰生個兒子,將來能接下事業,想不到再生還是女兒。因為沒有兒子,她怕整個家業會被程國梁接手,也怕她在程家地位不保,這些壓力讓她變得好像有點神經質,心情不好就對程東琳發脾氣,認為是這個女兒害了她。我听說有時候脾氣一上來,抓了程東琳就是一頓打,或是不給吃飯,所以這個程東琳從小就非常自卑、怯懦,說話都小小聲的。”


    “不給吃敘?自己生的女兒,她狠得下心?”


    “因為有壓力嘛。然後這個程東慧看她媽媽動不動就打罵妹妹,便有樣學樣,對這個妹妹也是不客氣;程東琳被打壓久了,做事還是說話都顯得畏畏縮縮,連程國梁、程國珍都不喜歡這個孩子,認為她太沒有程家人果斷的樣子。”


    “可是這次她跌破大家眼鏡,好像大家都想像不到最後會是由她出任?因為就算要由大房來接任,程東慧似乎是比較被看好的,這個程東琳妊像只是程國珍還是總經理時期的秘?來,這個問題我們來請教忠平大哥,忠平大哥您怎麼看?”


    “我接下來要講的話喔,我先說,這是有所本,我不是隨便說說的。這個程東慧是行銷企劃部經理,口才很好,能力也很好,听說作風強勢,在事業上也很有企圖心,我可以解讀為她隨時在為接班做準備。她跟她姑姑,也就是程國珍,感情算是不錯,尤其是程國峰去世後,創辦人程玉展將公司交給程國標時,兩人似乎達成共識,要以合作代替經營權之爭。後來發生了瘟豬事件嘛,程國梁不得不辭去董事長,由程東文暫代職務;那時程國珍就跟程東慧講好條件,在董事會推舉董事長時,程東慧要支持程國珍,程國珍保證只要她順利選上,就指派程東慧為總經理;這個程東慧有自知之明,知道她要是跳出來選,贏面也不大,所以她同意和程國珍合作,結果誰也沒想到程國珍會被檢舉。這一被檢舉,最高興的當然是程東慧,她私下尋求幾個公司派大股東支持,怎麼樣也沒想到徐東俊會把股權轉給程東琳,程東琳股權一多,經營權自然落在她手上。”


    “所以其實整件事的幕後操盤手,是這個徐東俊?”


    “這個我來回答,因為我剛好有朋友是八大行業,對徐東俊有點了解。根據我這個朋友的說法,徐東俊年紀很輕就進入酒店業,從少爺幫人端盤子端酒開始做起,他高中時期成績很好,是資優生,但他屈得下,不管客人要求多無禮,他都能做到要求,所以靠著小費就賺了不少。加上他能屈能伸,後來當了經紀人開始做經紀工作,存一筆錢後自己開了家仕女俱樂部,也就是我們早期說的鴨店。不過他的店不做交易,就單純讓公關陪吃陪喝陪玩陪看電影,什麼都陪,他就是不讓公關陪睡。”


    “我插話一下。您剛剛說他以前是資優生,那怎麼會跑去做少爺?”


    “賺錢啊。他身世前陣子不是某報有揭露嗎?像他這樣出身的孩子,回到程家當然是不被元配和元配孩子歡迎。其他程家人也擔心他回程家會分家產,對他和他妹妹,甚至對他母親都相當刻薄,認定他們就是為了程家財產。據親近程家的人說,他母親生病時,他去程家找程國峰,但被元配阻撓,事後還被程東文找麻煩,所以有機會見到他可以看一下他眉骨,他那里當時被刀子劃傷,縫了幾十針。也就是因為這些原因,他跟程家關系幾乎算是決裂,高中畢業後就去工作賺錢,為的就是讓程家知道他沒有程家光環,也可以在社會上立足,從他改成母姓就可以知道他對程家有多不滿。還有像陳語心要出道前,他還要陳語心的經紀人白紙黑字保證不透露陳語心跟程家的關系,他就是完全不想跟程家有牽扯。”


    “這麼听下來,徐東俊應該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計劃今夭這一場王子復仇記了?”


    “我覺得可以這麼說。听說在程家,他誰也不親近,只有程東琳是他願意主動往來的。徐東俊認袓歸宗後,那時候還叫程東俊,每年都會跟他媽媽和妹妹回程家吃年夜飯。有一年,程東琳從程玉展手中接過紅包時,"謝謝阿公"喊得太小聲,被吳晶玲甩巴掌,還被罰不準吃飯,程東俊偷偷去超市買了微波便當給程東琳,姊弟倆就是從那夭開始有比較密切的往來。這件事是程東琳自已跟展輝其中一位大股東說的,這就可以證明徐東俊很聰明,也很懂得……”


    “啪”一聲,李芳菲按掉電源。商場的殺伐決斷、爾虞我詐,非她這般平凡小市民能懂得;而那些名嘴與主持人說了這麼多,挖出那麼多八卦,為的也不過是收視率;然而矛盾的是,也是這樣的談話性節目,才讓她知道原來出身那樣的豪門,不管嫡出或庶出,都是自小就得面對明爭暗斗、假仁假義的生活。在那樣貌合神離、敵意環繞的家庭下成長的孩子,性格會被扭曲成什麼模樣?成人後,還得因為家產繼承問題被搬上電視節目被人剖析討論,成為全國民眾茶余飯後話題,那又是怎樣的壓力?


    她想起程東麗。新聞媒體揭露徐東俊背景時,連帶陳語心就是他親妹妹一事也被爆料。她曾上東麗的粉絲貢看近況,不少留言者因瘟豬事件遷怒于她,要她出面解釋的、罵她母親是小三始祖不要臉的、要她為展輝事件道歉的,甚至還有要她退出演藝圈的。


    但更多留言者以鼓勵的方式支持她,認為事情非她所為、媽媽是小三也非她所願,要她繼續加油。


    她想過與她聯絡,畢竟她是她、徐東俊是徐東俊,但又考慮紛擾已夠多,她實在不必要在這時候再為東麗添煩惱。或許等這場經營權之爭落幕後,東麗就能恢復以往的生活。


    她放下遙控器,拉下頭上的干發巾披在肩上,隨意撥了撥半干的頭發,才推開陽台門時,手機響了。回身去拿手機,甚巧,是程東。


    “學姐生日快樂!”程東麗一如往常,活潑有朝氣。


    “剛剛才想到你,就接到你的電話。”她步至陽台,靠著女兒牆。


    “真的嗎?”


    “真的。”稍頓,她問︰“你最近怎麼樣?”


    “很好啊!我前天剛從杭州回來,一回來就有一些事要處理,現在才想到要打電話跟你說生日快樂。我有準備禮物喔,不過最近媒體好煩,等新聞退燒了,我們再約時間,還是我去你那里?”


    “你知道我家?”


    “知道啊,又不是沒去過。”


    李芳菲遲疑數秒,才說︰“我那里退租了,現在搬回我老家。”


    “你搬回暖暖了?這樣你在立群上下班不就很不方便?”


    這樣听來,東麗對于徐東俊與她之間的事似是不知情。“我辭職了。”


    “辭職了?”程東麗微揚聲音,再問︰“為什麼?”


    “也沒為什麼,就不想教了。”


    “怎麼我哥都沒告訴我。”她像在自語,“昨天才問過他要怎麼幫你過生日,他還說是秘密……”


    李芳菲垂下眼簾,道︰“我跟他分開了。”


    “啊?”愣了好幾秒,程東麗才反應過來,“可是他沒說啊,是因為……因為我家的事嗎?”


    她不知從何說起。那時確實是為了他是程家人一事才對他提出不再見面,但她也非全然無辜。她怪他利用她,讓如琦遭到調查,其實她很清楚在她決定錄下對話內容時,她的心已先出賣如琦。


    他們的愛情建立在欺瞞之上,他們都有錯,也都有不得已的理由。


    未等到回應,程東麗道︰“學姐,對不起,我從沒跟你坦白我的家世,但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是因為我爸媽的身分比較敏感,所以我從知道自己是爸媽非婚姻狀態下出生的孩子後,就沒跟誰提過我的家庭;我身邊的朋友幾乎沒人知道我爸媽是誰,這是我跟我哥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


    “沒關系,你別放心上。”這點她能理解,非婚生子女總是要承受來自各界的批判與異樣眼光。


    “哥哥也是為了保護我,不想讓媒體有機會拿我的家庭背景大作文章,所以他在別人面前才堅持喊我的藝名;一部分是為了讓這個名字有人氣,另一原因也是怕別人會從我的名字聯想到程家。我沒跟你解釋,也是自保……我不是說你靠不住喔,是——”


    “我知道啦,你不要這麼緊張。”她明白,真明白。我們總說待人要坦誠,其實又有誰能做到滿分?人都有隱私、都有顧慮,答應了這個人為他守秘,那便意謂著要對其他人隱瞞;若對其他人坦白,那就是失信于另一人。之間怎麼拿捏才好?所以東麗有這層擔憂不是沒道理。


    “我只是不希望學姐誤會我對你不真誠。”


    李芳菲笑出聲。“怎麼會!”她眼神晃了晃,瞧見兄長與那名女子從路的那端緩緩走來;她單手搭牆上,微微低下臉,下巴靠著手背,看著他們。


    那個住院醫師頻頻稱贊媽媽手藝好,媽听了開心,直往人家飯碗里堆菜,堆到人家吃撐了肚子,媽又促兄長帶人家去外頭散散步,幫助消化……李芳菲看一下腕表,這兩人一出門散步也散了兩個小時有了吧?她澡都洗了呢!“那就好。”那端是安心的語氣。


    李芳菲應了聲,目光隨著那對身影。她看見兄長一手插褲袋,一手自然而然垂在身側;住院醫師雙手背在腰後,看著他不知說了什麼,他笑了一下。住院醫師微微低下臉,那模樣有些羞答答。她想,那個住院醫師一定很喜歡哥哥,才會在誤會是他生日的今晚,親自送來蛋糕。


    曾經也有人,在這樣的夜里,陪她走一段路,給她一罐熱可可……那樣的關切與溫暖是存在過的,那樣為了誰而心動的情緒也是真實的。


    “那……學姐也可以不怪我哥嗎?其實他連我都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程國梁回收過期肉品再制的事是他找人混進日清生鮮處理中心偷錄影拍照,再以離職員工這樣的身分去檢舉程國梁的。你看,他連我都不說了,一定有他的考量。”久等不到回應,她困惑地開口︰“學姐?”


    “啊?”李芳菲回神,慢了幾秒才問︰“你哥讓你打這通電話的?”


    “不是啊。剛剛听你說你們分手,我就想,是不是因為他沒跟你坦白這些事……”稍頓,語氣有些感慨︰“很多人都以為有錢人的生活很好過,這點我不否認,雖然我一直以來都跟媽媽和哥哥住,但我媽以前也賺了不少錢,我的物質生活一向非常好,加上我爸時不時就給我零用金,一出手都算萬的,所以我無法否認有錢的生活確實讓我少吃苦。可是在精神生活上,我們要面對的壓力不比大家輕松,我大媽、大媽生的姊姊,我叔叔嬸嬸和姑姑,他們對我們總是防備,不曾真心接納過我們,跟他們對話心髒要很有力、要去猜他們話下的含意,這樣的相處很辛苦。有時候為了給我媽面子,不要讓他們笑話我們沒教養,即使他們說話再尖酸、再怎麼羞辱我們,我跟哥哥還是得忍下來。以前,我還曾經問我媽媽我到底做錯什麼……學姐,你爸爸的事情我跟我哥都覺得對你很抱歉,但是我們卻沒——”


    “東麗,你不要擔心我。”她打斷她的話,“有些事情我也需要時間思考,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倒是你,你的工作順不順利?”


    “順利啊,沒什麼問題啦。你是擔心那些粉絲反彈嗎?其實就算我不是程東麗、就算沒有這些事發生,還是會有人討厭我,我都出道一段時間了,已經很能調適自己的心態。”


    她安慰一笑。“那就好。之前想打電話給你,但我想你光應付媒體就夠忙了。”樓下有引擎聲,她低眼一看,住院醫師騎車離開。


    程東麗哈哈笑。“關機就好啦!不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這是我體會出的演藝圈生存法則。對了,我不知道你暖暖的家,還是你找時間來我這拿生日禮物?明天好嗎?”


    李芳菲直問︰“你還約了誰?”


    “就你啊。你的生日禮物當然是約你……啊,你以為我約我哥?沒有啦,他沒說你們分手的事,所以我根本還來不及設計你們和好的橋段,下次再約你時你就得小心了。”


    李芳菲忍俊不禁,笑著︰“我還沒找到工作,目前是啃老族,時間很好喬,你方便我過去時通知我就行了。”


    結束通話,她轉身回房,才發現披在肩上的干發巾不知何時掉落︰回陽台在女兒牆下看見干發巾,彎身拾起時,不經意覷見走到對街的兄長身影。她疑惑,才想喊人,就見他拉開路邊一部轎車的副駕駛座車門,人鑽了進去。


    她呆了會,想起身後房內燈亮著,回房摁熄燈,再回陽台。她待了好一會,才見兄長下車,他繞過車頭時,駕駛座車窗降了下來,他彎身不知又和駕駛座上的人談了什麼,一會才轉身越過馬路走來。


    兄長身影一移開,車上那人的模樣隨即納入眼里;並不能完全看清他表情,但那五官不難辨認——原來他與媽和哥哥的感情已這麼深了?


    回房見到那個骰子發束,她握在手心。她曾經設想過媽和哥哥對他工作的性質有意見時,她會怎麼說服他們,卻未曾想過,他們比她懂得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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