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蔚藍海 第8章(2)
“紀海藍,你這個宇宙無敵大笨蛋加俗辣……”
周六早上,正當她躺在租屋處的床上進行這一個月來第N次的自我厭棄儀式,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抓過手機,看到的是不接會被煩死的名字,只好接起來。
“嗨,阿霽表哥……”
“小藍,你的聲音怎麼那麼像強尸,有夠死氣沉沉。”耿霽被她嚇了一跳。
“你那個悶騷日本雇主又找你回去任他奴役嗎?”
“不,我最近都沒有幫他工作……”還處在自厭的情緒當中,她實在沒辦法像平常一樣欣賞表哥的幽默感。
“那你是怎麼了?修課被當?被教授電?論文難產要延畢?還是你養的小貓小狽死了?”耿霽隨口猜了一大堆原因。
“都不是……我也沒養寵物……”
事實上,論文進度順利應該是她最近唯一開心的事,她第三次交的論文大綱不僅通過了,還被指導教授稱贊。
這一切都要感謝淺見時人給她的啟發,讓她以訪談邱爺爺跟林爺爺的戰爭經驗為靈感,把論文方向換成自己比較擅長的口述歷史搜集與分析,主題則訂為日治時代台灣人的二戰經驗,至于要鎖定哪個區域做訪談則還沒選定,也許會回到花蓮也說不定,還可以順便幫他繼續尋人……
呃啊,不能再想到那個人了,不然她又要繼續自暴自棄了。
“小藍,你听起來真的很嚇人。”耿霽忍不住嘆了口氣。“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委靡下去。決定了!下午跟我一起去看女乃女乃,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答應或拒絕,耿霽已切斷通話。
雹霽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掛斷電話一小時後,便驅車來到紀海藍的住處,把委靡得跟梅干菜一樣的表妹拖出門。
“出來走走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雹霽一邊在台北市區上演終極殺陣式的飛車表演,還不忘抽空關心表妹。
“表、表哥,你開慢一點!”紀海藍被耿霽賽車手式的開車法嚇得精神全來。
“喔,恢復精神了嘛。”耿霽頑皮地笑了,終于把車速放慢到一個有理智的駕駛該有的速度。
“這不好玩!”
有時候,阿霽表哥的幽默感真的很惡劣,紀海藍頓時非常能體會之前淺見時人被表哥捉弄時的氣憤心情。
“好啦好啦,對不起,不鬧你了。”耿霽把車開上環河高架道路,沿著河畔往市南的郊區開。“那現在可以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讓我們家的小太陽這麼委靡的原因。”
“嗯……”真是一言難盡,解釋得不好表哥會不會又跑去追殺淺見先生?
“沒關系,讓我來猜。”耿霽也沒有太期待她公布答案的樣子,自顧自地就猜了起來︰“八成跟你那個悶騷日本雇主有關,對吧?”
……阿霽表哥另一個讓人招架不住的地方就是,他真的超會猜別人的心事的,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你不回答那就是嘍。”耿霽將車開下環河高架,在平坦筆直的環河快速道路上偷偷加快了一點速度。“我重申一次,談戀愛當然OK,但如果他欺負你,你知道我有很多方法可以整到他哭著叫歐卡桑。”
“噗……”紀海藍忍不住被表哥逗笑。“不用啦,我跟他又沒有在談戀愛。”
“是這樣嗎?”上揚的語調流露出強烈質疑。“那你現在是在失魂落魄個什麼勁,難道他對你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還是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
“不,剛好相反,是我對他說了不該說的話。”紀海藍嘆口氣,向表哥解釋她跟淺見時人鬧僵的原因。
听完,耿霽興味盎然地笑了。
“小藍,你知道一般的主雇關系,是不會雞婆到這種程度的嗎?”
“我知道錯了……”紀海藍低下頭。
雹霽伸手搔了搔她的發頂。
“好啦,不要這麼消沉,我不是要罵你。”耿霽收回大手,將車子右轉上大橋。“只是,你要不要再想想你為什麼會這麼消沉?不然表哥我在旁邊看得都快內傷了耶。”
“啊?為什麼會內傷?”紀海藍跟不上表哥總像來自外星球的思路。
“算了,當我沒說,先知總是孤獨的。”耿霽搖搖頭。“我的妹妹們怎麼一個比一個遲鈍啊,這哪來的基因……”
他們過橋不久後即轉進一條蜿蜒山路,在岔路口別墅小區所設的管制崗哨與住在小區里的紀家大伯取得聯絡後,就往女乃女乃休養的大伯家別墅開去。
十分鐘後,耿霽將車停在別墅車庫外的車道上,然後像回自己家似地帶著表妹走到庭園別墅外的雕花鐵門前。
“好了,死靈氣退散!把你最陽光的笑容拿出來給女乃女乃看啊。”耿霽捏捏表妹的臉,伸手按了門鈴。
“阿霽——哎呀,還有海藍呀!快進來快進來,女乃女乃剛好午睡醒了。”庭園外的雕花鐵門與別墅主屋的銅門同時打開,紀海藍的大伯母,也就是耿霽的大舅媽,站在門口歡迎兩人。
兩人一進門,就看到袓母坐在客廳長沙發的正中間看著電視上的日本節目。
“女乃女乃,阿霽來看你嘆。”耿霽走到祖母面前,彎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你看,今天我還帶了小藍來。”
“女乃女乃,我是海藍,你今天好嗎?”紀海藍也給了祖母一個擁抱,在老婦人另一側的空位坐下。
老婦人見到外孫跟孫女來似乎很開心,笑著分別拍拍兩人的手回應。
“阿霽,海藍,你們來啦。”紀海藍的大伯父、耿霽的大舅舅紀鎮南從一樓房走出來招呼兩人。
紀家上一代有三個孩子,長子紀鎮南,長女——耿霽的母親紀蔚南,以及麼子紀海藍的父親紀雅南。三人中以紀鎮南的事業做得最成功,獨力經營一家貿易公司,二十年前便在市郊的高級小區有獨棟別墅。軍人退伍的父親去世後,紀鎮南便把獨居的母親接過來同住,因此紀海藍他們過年時都是直接到大伯家團聚,因此對這里並不陌生。
“姨娜,你看你的內外孫都是帥哥美女哪,你這麼會生,有沒有覺得很驕傲啊?”紀鎮南用自家獨特的方式稱呼著母親,早听慣的紀海藍也見怪不怪。
“我們全都遺傳到女乃女乃的大眼楮深輪廓,長得好看是理所當然的嘛。”耿霽非常諂媚地摟住女乃女乃的肩膀,一點也不害臊地附和著。
老婦人雖因中風傷及控制口語表達的腦區而無法成言,卻不妨礙她笑得開心,深邃雙眼笑得都眯起來。
看見賦予自己生命的老婦人如此開心,在場的三人也跟著微笑起來。
“海藍,越大越漂亮了,交男朋友了沒啊?”紀鎮南關心起佷女的感情生活。
“哈哈,還沒啦。”面對大伯永遠不變的開場白,紀海藍早練就輕松推掉的太極功夫,然後也知道大伯下一句要接的話——
“怎麼可能?我們紀家的姑娘個個都像你女乃女乃年輕時那麼漂亮,怎麼可能會沒人追?”紀鎮南照慣例擺出義憤填膺的表情,然後起身到電視櫃拿起一幀放在木質相框里的黑白照片。
“你們看看,你們的女乃女乃結婚時真是個大美女對不對?”
紀海藍非常配合地接過相框,把那張大家沒看過一千次也有八百次的爺爺女乃女乃結婚照拿到女乃女乃面前讓大家一起欣賞。
即使看過數不清的次數,紀海藍還是覺得女乃女乃年輕時真是個大美人。
相片中穿著筆挺軍裝的爺爺站在右側,而一身款式典雅長袖白紗的女乃女乃則站在左側,手持一束百合捧花,臉上表情雖有些矜持,但五官立體的臉蛋與修長婀娜的身形,即使已泛黃的照片上只有黑白兩種色彩,但那份美麗,依然能撼動六十多年後觀看者的心靈。
據說隨著國民政府孤身來台的爺爺,對家人都在戰爭期間過世的台灣籍美麗女乃女乃一見傾心,苦追八年才終于抱得美人歸。
“姨娜,你看你年輕時真是個大美人!”孝順的紀鎮南找到機會就要稱贊母親。
老婦人笑得有些羞赧,目光往茶幾一瞥,紀鎮南立刻明白母親的意思,將茶幾上的紙筆遞給她。
別說了,好丟臉。
海藍比我美。
第一句是以日文寫成的,第二句則是中文。
“咦……”看著女乃女乃娟秀的字跡,紀海藍非常吃驚。“大伯,女乃女乃會日文?”
在她成長過程中,她記得女乃女乃的國語跟台語都很溜,但從沒听女乃女乃說過任何一句日語,更別說是寫出來了。
“她到光復時都有十七、八歲了,我想她應該是會,只是她以前從不說,大概不想讓曾是抗日軍人的你爺爺不高興。”紀鎮南看著母親秀麗的字跡嘆了口氣。“但自從她中風後,有些話她想不起中文怎麼寫,就會用日文寫出來。”
“現在想起來,女乃女乃確實很愛看日本的電視節目呢,我每次來她都在看日本台。”耿霽深思地看著目前也鎖定在日本台的電視頻道。
“我也有這種印象。”紀海藍點點頭。“我記得我小時候常常陪女乃女乃一起看日語節目。”她對日文的興趣也就是由此萌芽,大學甚至去念了日文系,原來這些人生脈絡都是有跡可循呀。
“海藍,你日文好,難得來了,就陪女乃女乃用日文聊聊吧,她會很高興的。”
紀鎮南將紙筆推到她面前。“我要下山一趟買點東西,你們慢慢聊,記得留下來吃晚餐。”
大伯走後,紀海藍用紙筆跟女乃女乃用日文聊了起來。紀海藍問女乃女乃平常生活的瑣事,驚訝于女乃女乃可以用日文非常詳盡地敘述,文法與用字遺詞都相當正確優雅。
筆談一陣後,大伯母將感到疲倦的女乃女乃送回一樓的孝親房休息,紀海藍則跟耿霽分享她的心得。“女乃女乃的日文非常好,她一定受過相當程度的日本教育。”
“嗯,我之前就這樣猜很久了。”耿霽右手食指模模挺直的鼻梁,紀海藍知道那是表哥認真思考時的習慣。“是該來證實一下我的猜測了。”
“什麼猜測?女乃女乃的教育程度嗎?”
“小藍,你那個尋人委托,還是沒有新進展嗎?”耿霽沒回答,卻問了個無關的問題。
紀海藍照例跟不上表哥跳月兌的思緒,不過還是乖乖回答早就跟他解釋過的尋人進度。“嗯,像我之前跟你說的一樣,雖然從馬耀大哥那里找到巴奈媽媽凱茵的紀錄,但沒辦法追下去,暫時沒有關于巴奈的新線索了。”
“這樣啊,哼哼。”耿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像想到什麼很有趣的事清般忽然笑了出來。
“阿霽表哥,怎麼了?”紀海藍不明白思路可比外星人的表哥到底又在開心什麼。
“小藍,我滿想看女乃女乃日治時代的戶籍騰本,你不是說現在可以申請嗎?去申請一份來看看吧。”
“是可以……”她之前因為尋人跟論文忙翻天,忙到都忘了為自家申請一份留念。“不過,你為什麼會想看啊?”她以為家族里只有自己這個歷史阿宅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只要是有趣的事我都不會放過的。”耿霽雙眼閃動異常得意的惡作劇光芒。
“嗄?什麼意思?”無法理解耿霽為何一臉壞笑,紀海藍再次確定表哥有顆解讀不能的外星腦。
“海藍小姐,你真的好傷我的心,都過了兩個月,一次也沒有聯絡我,我不是有給你我的名片嗎?”淺見晴人抱怨般的聲音傳來。
“因為沒什麼事啊……”紀海藍坐在知名小籠包本店里,疑惑地看著面前正大快朵頤的淺見晴人。“晴人先生說有事找我,到底是什麼事啊?”
“你沒事,我們的台灣支社可是很有事呢。”轉眼嗑完半籠小籠包的淺見晴人喝口茶,把筷子伸向蝦仁煎餃。“你都不知道時人哥把那里變成了阿鼻地獄啊。”
听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紀海藍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的心跳比平常激烈很多。
“阿鼻地獄?”听他講得好像堂哥變身為閻王似的。
雖然跟自己無關,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淺見時人這段期間究竟過得怎麼樣,所以當再次來台灣短期出差的淺見晴人聯絡她時,她答應了陪他來這間餐廳的吃飯邀約。
“他在這一個月之內,幫我們的台灣支社長擬定了很多提升工作績效的方案,而且全部徹底執行。”
“呃……這听起來很好不是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如果只是要大家準時上下班、照實打卡、定期繳交工作進度表、召開檢討會議之類的,是沒什麼大不了。”淺見晴人拌起剛送上的麻醬面。
“但是時人哥的"徹底"是大至應酬報帳,小至衣著規定跟辦公室冷氣溫度之類都要管的那種"徹底"。你能想象所有人坐在空調二十七度的辦公室里,必須跟他一樣把領帶系得緊緊的,一顆扣子都不許解,在台北又濕又熱的梅雨季悶到快要昏倒的樣子嗎?更別說以前會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應酬報帳問題,現在只要是林森北路那一帶的店都不能報,讓多少日本的外派氣到不想再來啊,以前很搶手的台灣外派機會,現在變得只有我願意來。”
“哈……”听起來是有點恐怖沒錯,但又有點好笑,很有淺見時人的風格。
“你還笑!海藍小姐,始作俑者八成就是你。”淺見晴人忍不住用沾滿醬汁的筷子往她這里一指。
“我?”紀海藍堪堪閃過差點噴到自己鼻尖上的醬汁。“怎麼可能?”
“據說時人哥是過去這一個月才忽然"被魔鬼附身"的。”淺見晴人引用了同事的形容。“據說他剛來的那個月在台灣同僚之間評價相當好,大家都說他是面冷心善,也沒出現我以為會有的適應問題。”
“我問過同事,這兩個月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大家都說會社最近沒什麼特別的變動,唯一的不同只有他一個月前開始連周末都待在辦公室加班,所以我想一定是你跟他之間出了什麼事。”淺見晴人說出他的推論,目光犀利地看著她。“時人哥的嘴比蚌殼還難撬開,我才提到你的名字就被轟出去了,所以我只能來問你。”
“欸……”紀海藍還在消化淺見晴人話中隱含的訊息。
“欸什麼欸,海藍小姐,你還不明白你對時人哥多有影響力嗎?”背負著全台灣支社同僚跟自己今早被堂哥凶的怨氣,淺見晴人語氣難得重起來︰“為了淺見化學台灣支社不要爆發離職潮,我今天一定要問出個答案來。”
“這……”就算他這麼說,紀海藍還是很難相信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我們只是因為拜訪完了淺見爺爺的故友,所以結束合作關系而已啊。”
她還記得淺見時人不想讓別人知道委托內容這事,所以描述得相當小心。
“海藍小姐,我已經知道委托的內容了,那听起來不像是一個月可以完成的事。”淺見晴人一臉淡定地喝著茶,一瞬間流露出的篤定感,讓紀海藍有種在自己面前的其實是淺見時人的錯覺。
這兩人,果然是堂兄弟……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堂弟先生怎麼會知道的?
淺見晴人讀懂了她的想法,換上只有他才會有的調皮表情。
“上次在餐廳分開之後,我跟同事小陳去了居酒屋,記得嗎?他被我灌醉後,就什麼都招啦。後來我回福岡老家套爺爺話,率直的爺爺哪是我的對手,一下就說溜嘴了。”他笑出搶眼的虎牙。“這把年紀了還想找初戀情人,真是浪漫呢。”
笑咪咪的堂弟先生是個可怕的角色啊……跟阿霽表哥有得拚。
“海藍小姐,所以,不用顧忌了,告訴我原因吧。作為交換,我會回答你關于時人哥的任何問題。”秀出自己的底牌,淺見晴人像是篤定她一定會跟進似地笑了。
如果是自家堂弟,也許會知道淺見時人跟母親的心結到底在哪里,還有他到底經歷過怎樣不愉快的過去。
紀海藍看著面前那張跟淺見時人有七分相似的笑臉,決定勇敢一試。“我跟淺見先生最後一次見面確實是不歡而散,但不是因為尋人的關系,而是……我問他要不要去見在台灣的母親。”
淺見晴人微微睜大眼,接著馬上笑了出來。
“海藍小姐,真有你的,你踩了一個很久沒人敢踩的地雷呢。”
“淺見先生的父母離婚之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她想知道答案,非常想。
淺見晴人看入她毫不掩飾情感的雙眼,揚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我真想讓時人哥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好,听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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