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五一將車開到一處小鮑寓，這里只有他們兩人會來，他曾想讓艾小夏直接住進來，她死活不肯，說有什麼區別？彭五一也懶得跟她辯，之後只要趙敏出差的時候，他就會陪她來這里住，因為她不喜歡自己一個人。


    艾小夏洗完澡出來沒見到彭五一，她躡手躡腳走到他房間門口，听里面的動靜，結果門猛地被拉開，她根本來不及把腦袋縮回來。


    “干麼？你想非禮我？”


    “呃……那個，彭五一，你為什麼生氣？”


    “叫你不要想著袁易，你還跟他約會？你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是吧？坐那去。”彭五一指著沙發。


    艾小夏老實地坐過去。


    “艾小夏，你告訴我，你對袁易了解多少？你喜歡他什麼？”


    艾小夏搖頭。


    “那你說你固執這十年，一心等著他是為了什麼？十年之間他有什麼變化，發生過什麼事情，他還是不是原來的他，這些你都了解嗎？”


    “他是我的初戀，我覺得我內心還是有小女生的情結，留戀他對我的溫情，但我現在已不對他抱什麼念頭了，只想給自己這十年的等待一個交代。十年足可以改變一個人，他已經不是當初的袁易，我也不是當初的艾小夏了。”她認真地重申自己的立場。


    听完她的話，他沉默半晌。“小夏，如果三十歲之前你沒有嫁人，就跟我一起生活一輩子吧。”


    “彭五一，我希望你不要一直把我當作你的責任，我現在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也該放手找你的幸福了。”


    “我怎麼沒找，我的女朋友可以從台灣頭排到台灣尾，你不是都見過嗎？”


    “我說的不是性伴侶，是愛的伴侶，可以跟你過日子的人。”


    “可是這輩子我只想跟你一起過。”


    艾小夏扔給他一個沙發靠墊，“對牛彈琴。”


    然後走回房間，砰的一聲關上門。


    彭五一則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很久。


    彭五一的公司名字很簡單，就叫“五一地產”。當初他說要叫“一夏”地產，艾小夏白了他一眼，說干脆叫清涼一夏算了，直接定名五一，簡單又好記。


    “宜居花園的工程進展得怎麼樣了？”


    “馬上就要驗收了，銷售情況非常好，現在就剩下十幾間，基本上都預售出去了。”他的特助雷宏馬上報告。


    “我讓你幫我預留兩間，你辦了嗎？”


    “都辦妥了。”


    雷宏是彭五一大學學弟，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得知他家境貧困但是聰明好學，彭五一決定資助他上完大學，即使他後來去英國留學也堅持資助到雷宏畢業，所以得知他回國創業，雷宏說什麼也要跟著他。


    彭五一倒是慶幸自己留下了他，雷宏心思縝密，做事仔細，交給他的事絕對放心，而且他不多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若是出去更廣的天地，應該會有更大的作為。


    從公司出來，彭五一打算去接艾小夏下班，他將車停好，走到她公司樓下等著。


    下班時間一到，走出大樓的人潮漸多，只見艾小夏從里面走出來，似乎有同事叫她，她停住回望，同事說了幾句後，她點點頭，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彭五一腦子里閃過很多年前一身戾氣的艾小夏，和現在長大的樣子幾乎判若兩人。


    來來往往的人都會瞟一眼彭五一，打扮入時的女子甚至故意從他面前經過好幾次。他身高一八四，加上五官長得比較歐化，讓他整體看起來英俊中透著優雅，這樣的人想不注意都難。


    艾小夏也看到了彭五一，她愣了一下，假裝不認識地繞過去。彭五一憋著笑，剛想叫她，另一個聲音比他快了一步。


    “小夏！”


    彭五一和艾小夏同時順著聲音看過去，袁易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裝，拿著一束花站在陽光底下。


    艾小夏上次因為心慌意亂，沒有仔細看，現在靜下心來觀察，袁易是個卷氣很濃的男人，比起十年前他結實了不少，還是那麼英俊，唯一多出來的是一副黑框眼鏡。


    彭五一沒有動，他看著艾小夏，想看她是什麼反應。


    艾小夏回過神，顧不得其他，挽起彭五一的胳膊，“快走。”


    彭五一還是沒動，這一瞬間他改變了想法，是個結，就要解開，如果她不解開這個結，這一輩子都會銘刻在心里，初戀帶來的震撼永遠都是後面的感情無法超越的。


    袁易已經穿過人群向他們走過來，彭五一感覺到艾小夏的手緊緊拽著他的胳膊，他安撫地拍拍她，伸出手摟住她的肩。


    “小夏，我來等你下班。”袁易一副好像丈夫接妻子的口吻。


    “我跟五一要回家了，你有什麼事嗎？”艾小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平穩。


    袁易向彭五一打招呼，“彭五一，好久不見。”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彭五一跟艾小夏的感情很好，她除了趙敏，就只接近彭五一。小夏不喜歡被人踫觸，有一次一個男生開玩笑的從身後拍了她一下，結果被她一個過肩摔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可以說她的自我防衛已經到了幾乎變態的地步，但她此刻卻讓彭五一摟著，袁易心里很不是滋味。


    彭五一淡淡點了下頭，轉頭對艾小夏說︰“小夏，我去車里等你，你跟袁易聊聊吧。”說完就轉身離開。


    袁易一臉愧疚地看著她，“對不起，上次失約，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不得已才沒能赴約。”


    “嗯，沒關系，我那天在醫院照顧敏敏，沒上班，你來了也是白跑一趟。”


    “趙敏？她出什麼事了？”


    “已經沒事了，你今天來找我想說什麼？”


    袁易把花遞給她，艾小夏沒接，已婚男人送未婚女人花算什麼？要跟她婚外情嗎？


    袁易一動也不動，看看周圍的人已經在指指點點，她只好無奈地接過來。


    “袁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夏，我來是想告訴你，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棄，十年前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你為什麼那麼傻，不肯跟我說？”


    艾小夏頓時臉色刷白，聲音有些顫抖，“袁易，你有什麼權利、有什麼資格，調查我？你還想我在你面前更卑微嗎？當時我跟你說了能改變什麼？你能為我做什麼？現在你跑來揭我的傷疤，是想告訴我，你袁易有多麼偉大，對一個喜歡過的女孩子可以大度到這種地步？”


    袁易急切地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以前我不能做什麼，但現在不一樣了，我這十年一刻都沒有忘記過你，結婚只是迫于無奈，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哈，你結不結婚跟我有什麼關系？可以屈服的感情不是真感情。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不想再听，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我要跟彭五一結婚了。”艾小夏嘲諷地說。


    聞言，袁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還來不及反應，艾小夏已經將手里的花扔到旁邊的垃圾桶，根本不給他機會，朝著彭五一的車跑去。


    袁易眼睜睜地看著車疾馳而去，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對艾小夏，他從沒忘記過，年少時，他沒有得到響應，以為是自己不夠好，賭氣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


    艾小夏驟然消失後，他瘋狂地找了很久，甚至請他爸爸查失蹤人口里有沒有她的名字，但爸爸只告訴他，“你還年輕，年少時候的感情過眼煙雲，很快就會忘記，考大學才是你的首要任務。”


    可是他沒有忘記，艾小夏的臉總在夜深人靜時浮現在他眼前，直到有了足夠的能力，他翻查了很多資料，才明白事情的真相，才理解了她的冷漠。


    再見到她時，他幾乎快認不出來，那個永遠特立獨行的艾小夏，是現在這個毫無生氣的女人嗎？看著她的樣子，讓他無比心疼。


    他知道艾小夏這十年從沒談過戀愛，身邊除了彭五一沒有任何異性朋友，所以袁易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這一次他不打算放手。


    冷靜下來後，他想如果艾小夏要嫁給彭五一，那幾百年前就嫁了，不會拖到現在，所以她肯定只是為了做給他看的，想到這里他松了口氣。


    上車後的艾小夏一句話都不說，彭五一也不問，開車就走了。到家後，她砰的關上房門，彭五一則坐在沙發上等待。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艾小夏頂著通紅的眼楮出來，彭五一知道她哭夠了，以前的艾小夏從來不哭，是他逼著她哭，逼她發泄出來，慢慢艾小夏才學會用哭來釋放自己的內心情緒。


    “彭五一，我餓。”


    “想吃什麼？”


    “火鍋。”


    “行，上昊子那吃去。”彭五一起身就往外走。


    “你等我一下啊，我得洗個臉。”


    “也對，不然別人以為我家庭暴力了，快去吧。”


    胖叔火鍋店的老板在羅昊當初放高利貸的時候，因為賭博找他借錢，後來還不了錢，只好把店抵賬給他，羅昊看生意挺不錯，就沿用原班人馬，一直開著，好歹也算是個正經職業。


    兩人去的時候剛好是用餐時間，人特別多，艾小夏不想麻煩人，就坐著等位。


    正好羅昊回來拿給老婆炖的湯，見這兩人傻傻地坐著，覺得奇怪。“嘿，你們干麼在這傻坐著？”


    “小夏想吃火鍋，就來了。看人多不想耽誤生意，就在這等著。”


    “哎呀，你們這不是給我難堪嗎，上我這吃飯還等座位。”羅昊找來經理，讓他安排三個人的位子，他也吃了再走。


    飯菜上來艾小夏只顧低頭吃，羅昊跟彭五一聊起了公事。


    “五一，最近孔雀王朝來了一些小混混，在舞廳里兜售搖頭丸，被我逮住了，一口咬定是自己想弄點錢花，但是我覺得不是那麼簡單，大家都知道我們是禁止這些東西的，誰有膽子這麼做？除非是有人撐腰……你怎麼看？”


    彭五一沒答話，反而先看了一眼艾小夏，“先吃飯吧，一會兒我去孔雀王朝等你，你先給嫂子送飯。我說你這次也真是夠可憐的，每天照三餐在送。”


    羅昊模模腦袋，“誰教那天讓我老婆看到一個女人給我發的簡訊，結果我老婆把手機砸到我臉上，還沖上來打我，我推開她的時候力氣大了點，加上地上有點水，她腳一滑，就摔成這樣了。”


    艾小夏樂了，“昊哥，你還真是艷福不淺啊。”


    “去去去，不過對她好一點，結果就黏上了，甩都甩不掉，這次我給她點顏色看就老實了。”


    “昊哥，你也差不多點，嫂子多好啊，少禍害良家婦女了。”


    羅昊一拍桌子，“你昊哥是那種禍害良家婦女的人嗎？還不是都想從我這里撈點好處的，不過我也就模兩下親兩口，可不能真對不起我老婆啊。”


    彭五一笑著搖頭。羅昊別的都好，就是對沒有抵抗力，說也奇怪，這麼個家伙，在老婆面前卻乖得跟小貓一樣。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飽了，彭五一，你去孔雀王朝，我自己回家。”艾小夏放下碗。


    “你跟我一起去吧，自己待著也沒意思，你不是想跟阿保學調酒嗎？準了，但是不能喝多，讓阿保替你嘗就行，我跟昊子談完事再一起回去。”


    艾小夏當然高興，幾次央求彭五一讓她學調酒都沒同意，怕她喝了酒亂來。


    到孔雀王朝後，艾小夏就直奔吧台，彭五一跟了過去。


    “阿保，阿保我可以跟你學調酒了，彭五一同意了，不信你問他。”她興致高昂。


    阿保看了眼她身後的彭五一，得到了一個允許的微笑。


    彭五一曾經問過艾小夏，為什麼那麼想學調酒？她說︰“我覺得調酒就像是我的生活，用濃烈的基酒，輔以柔和的輔助材料，再點綴漂亮的水果，才會有完美的雞尾酒。”


    看她很認真地跟阿保學，彭五一任由艾小夏玩，自己上樓去等羅昊。


    羅昊很快就回來了。


    “五一，你沒發現你現在越來越縱容小夏了嗎？”


    “還好吧，我承諾過她，只要我在，一定讓她快樂過這一輩子。”


    “五一，你也為自己想想吧。”羅昊替他抱不平。


    彭五一身邊的女人不少，但常常都只是為了解決生理需求，他混了快半輩子，還真沒見過彭五一這樣的男人——對一個女人百般照顧，卻不求回報。


    “嗯，我有打算，搖頭丸的事，怎麼回事？”


    “我感覺是有人指使那些人在我們這賣搖頭丸，我抓到人，但是把他放了，想靜觀其變。”


    “你這麼做是對的，你覺得會是誰？”


    其實羅昊已經看出來了，彭五一心里有了答案，他想听自己的意見是不是一致。


    “我覺得有可能是張震遠，他一直想找機會整你。”


    “我想的也是他，他一直在找機會報我當初搶走宜居花園工程的仇，工地有雷宏看著我放心，他無機可乘，只好從這邊下手。實際上他是想一石二鳥，在很關鍵時刻惹點事出來，既能讓我吃不完兜著走，又能讓我爸難堪。”彭五一狠狠的掐熄手里的煙。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找幾個人去警告他一下？”


    “跟他喊打喊殺的沒用，他爸張利民是副市長，張震遠也不是吃素的，打蛇要打七寸，況且我跟他的帳還不只這些，我要一一跟他清算。”他冷酷地說。


    羅昊第一次見彭五一這個神情，他這人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可是心思深沉，難以捉模，能有今天的成就絕對不是偶然。


    “昊子，這事我會處理，你這些天看緊點，注意這些天來孔雀王朝的陌生面孔，發現有不對勁的就報警，不要私自處理，以免留下把柄。”


    正聊著，經理急促地敲門，說艾小夏跟人動手了。


    彭五一蹭地站起來，問跟誰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門口，經理說張震遠看到艾小夏說了幾句不好听的話，她上去就給他一耳光。听到這里，他已經跑沒影了，羅昊趕緊追了出去。


    到酒吧的時候，艾小夏正被阿保護著，地上一地的玻璃碎片，彭五一沖過去將她拉到懷里，沉聲問︰“怎麼回事？有沒有受傷？”


    艾小夏渾身發抖，一句話也不肯說。


    張震遠見彭五一來了，故意揚聲說︰“喲，不是彭少爺嗎？你也來玩？還是說這孔雀王朝就是你開的？”


    羅昊見狀湊上去打招呼，“哎呀，這不是張總嗎？今天有空光臨我這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來來來，拿瓶好酒，我們喝一杯。”


    張震遠可不領情，“羅昊，我勸你還是別蹚渾水，對你沒好處，誰不知道這孔雀王朝他才是大老板？你不過是讓人當棋子，要真出了什麼問題，你看他保不保得住你！”


    羅昊不是笨蛋，三言兩語就被挑撥。


    “張總，你這話說得我就不愛听了。你要能有證據證明孔雀王朝是彭五一的，我腦袋切下來給你當球踢，況且你這不是小看我羅昊嗎？難道我就不能有這份家業？”


    彭五一揮揮手阻止羅昊繼續說下去，接著小聲哄著艾小夏，“你先去昊子辦公室休息一下，我來處理。”


    張震遠不肯罷休，伸手一攔，“這可不行，艾小姐打了我一耳光，這帳怎麼算？”


    艾小夏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畜生活該千刀萬剮！打你一耳光還算輕的，我要殺了你！”


    說著就用腳去踹張震遠。


    彭五一死命地抱著艾小夏，“乖，你冷靜點，你不信我嗎？”


    “呵呵，彭五一，就這麼個貨色，你還拿她當寶？要我……”


    “張震遠，你給我閉嘴！版訴你，不要太囂張了，我跟你的帳會慢慢算，你要是不想死得更快，最好不要亂說話，否則後果自負。”彭五一比艾小夏更有殺張震遠的心，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為這種人賠上自己，不值得。


    大概是被彭五一凶狠的眼神驚到，張震遠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現在他只敢捋一捋虎須，還不敢跟他明刀明槍地對干，知道彭五一的罩門就是艾小夏，這就好辦了。


    “昊子，我跟小夏先回家了，你好好招待張總。”


    艾小夏瘋狂地說要殺了張震遠，彭五一使出力氣才拖走她。上了車，他緊緊抱著她輕聲安慰，“冷靜下來，有我在，沒事的。”


    好半晌艾小夏才安靜下來，趴在彭五一懷里低聲嗚咽，他的拳頭已經握得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