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遠一點  第2章(2)
作者:堯堯
    晚上七點二十五分。


    她竟然遲到了!


    沈勁言一個人坐在四季牛排南京店的角落,怒火上升,平常都是別人等他,今天居然換成他等人。


    他一直忍著沒叩她,是不想讓她自抬身價,以為他非她不可。


    其實,買賣房子找誰都行,也毋需他親自出馬,他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是因為他莫名其妙對她產生了興趣。


    又過五分鐘,還是沒到,莫非她存心放他鴿子?


    可惡!


    正當他憤然起身準備走人的時候,餐廳的門猛然打開,在此起彼落的歡迎光臨聲中,她出現了。


    她一走進來便緊張的東張西望。


    侍者迎上去。


    “小姐一個人嗎?”


    “哦不,我找……”視線游移過整個餐廳,最後終于在角落停下來。“他。”


    她在他的注視下走向他,有點手足無措。


    “對不起,我盡量趕,但還是遲到了。”


    她的道歉看起來很真誠,再加上滿身的風塵僕僕,他沒多想便選擇相信她,不過心里依然不怎麼爽快。


    “買方開的價錢賣方不滿意,所以花了點時間喬。”她急著解釋,“我有打手機給你,你沒接。”


    他從真皮手拿包里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有兩通她打來的未接來電,看來她說的是真的。


    知道她並非故意遲到,他的臉色緩和了些,往對面的座位一指,他說︰“坐吧。”


    她把手上的黑色公文包往座椅上一擱,人卻沒坐下。


    “我得先去洗手間。”


    “請便。”


    他坐回原位,然後召來侍者點了兩客牛排。


    當她回座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多了,想必已經在洗手間整理過,連鋼絲頭都梳得服服貼貼的。


    “你原本不打算等了,對不對?”她一坐定便問他。


    “我以為,你存心放我鴿子。”他實話實說。


    她撲哧笑開,眼楮彎成一弧新月。


    一顆剛才洗臉所留下來的小水珠,在她眨動的眼睫上輕快的跳著舞,他意外發現她的睫毛好長好翹,眼楮好大好亮。


    看到侍者開始上菜,她等不及的問︰“可以吃了嗎?我好餓!”


    “當然。”


    她將色拉一掃而空,接著是湯和面包,她切了塊牛排放進嘴里細細咀嚼,然後發出由衷的贊嘆。


    “難怪每次只要我祭出四季牛排,就會無往不利。”


    “你一向用這種方式賄賂別人?”


    “偶一為之,成本太高了。”她又吃了口牛排。“不過我都是送餐券,旅展的時候都有促銷,一次買多還給額外折扣,差很大的。”


    “佩服。”


    對于她的生意頭腦,他一點也不意外。


    為了聯絡她,他請人事部門調出她的資料,發現她竟是九九年七月業務部招考企畫專員的“榜首”,理性與熱情並存,智慧與勇氣兼備,這是主考官給她的評語。


    顯然,揚聲失去了個人才。


    八個月前,她向自己投訴遭到性騷擾,而他認為她毫無姿色拒絕采信,可是在兩度面對面之後的此時,他卻不那麼確定了。


    她的長相雖不搶眼,卻很耐看;她的表情豐富,活靈活現。尤其她身上有種踏實勤奮的特質,跟從前的他很像。


    他用一種全新的眼光看著正在大快朵頤的她,發現原來她的姿色一直隱藏在那頭亂發當中,而被忽略了。


    那麼會不會在那身灰色寬松的褲裝制服底下,也隱藏著一副令人驚艷的身材,而那只咸豬手恰巧撞見她的美,一時雄性大發對她上下其手?


    “沈總,你到底要跟我談什麼交易?”


    終結掉最後一口牛排,她決定還是趕緊切入主題,免得自己又異想天開,幻想這是在跟他約會。


    “是這樣的,我決定……”


    他才剛起頭,她的手機便響起,于是他不得不打住。


    “對不起。”


    她從公文包拿出BenQ二號。“喂,我是王泠,嗨,張小姐……嗯哼,我看一下……”她很快拿出筆記本。“星期六上午十一點?OK啊,那我們就約在今天那家麥當勞踫面,好,拜。”


    幣斷手機,她馬上拿筆記下來以免忘記。


    “不好意思,”記好之後,她合上筆記本。“請繼續。”


    “我決定買下……”


    他再度開口,卻再度被另一支手機打斷。


    她取出BenQ一號,然後對臉色難看的他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按下手機。


    “喂,我是王泠,啊,徐大哥,好久不見,搬家的日子選好沒?這樣喔,那要不要我幫你找?我有個客戶是做室內設計的,好,你等我電話,拜!”


    他沉著臉等她掛斷手機,然後語帶嘲諷的說︰“王泠,生意做這麼大,要兩支手機才夠。”


    “萬無一失嘛。”她邊在筆記本上記著,邊問︰“沈總,你說你決定買什麼?”


    “我決定買下風之華棟十八樓……”


    他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氣把句子講完,逗點才剛落下,BenQ一號又來攪局,這次,他沒等她接,一把奪過她的手機關掉,接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放在桌上的二號也一起關機,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


    等反應過來時,她氣得跳腳。


    “喂!你這人怎麼這麼霸道,我從來不關機的,你會害我少接多少Case知不知道?”


    “談生意最忌分心。”他酷酷的回答。


    氣炸之余她完全沒轍,不過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談生意不能分心,而且他剛才好像說——


    “沈總,我剛才有沒有听錯,你說你決定買風之華棟十八樓?”


    “沒錯,除非已經被買走了。”


    她的眼楮瞪得斗大,雀躍的說︰“你等等,我問一下。”


    手機關了,他將自己的遞給她。“用我的。”


    她研究著他的Galaxy智慧型觸控大熒幕,對照自己的傳統迷你雙,不禁又有了“不同世界”的感慨。


    輸入號碼,電話接通,他听到她哇啦哇啦講了幾句便掛斷,然後告訴他︰“有組客戶正在談價錢——”


    他打斷她︰“明天一早你就去幫我付訂,”他掏出一張即期支票。“價錢隨你談。”


    “隨我談?”她狐疑的看著他。“你就這麼信任我?”


    他以微笑代替回答,右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讓她暫時停止呼吸。


    “另外,我還要委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


    “幫我賣房子。”


    賣房子?簡單。


    只要不是凶宅、海砂屋,她都會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搞定。


    她把機車停妥,對照紙上的


    從外觀看來,整棟房子的面積相當大,生銹的鐵鑄大門深鎖,高高的圍牆上有一整排防盜碎玻璃,長春藤爬滿整牆面。


    她撳了門鈴,應門的是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婦女,她操著台語問︰“你是賣厝的王小姐厚?”


    “系啊。”王泠也用台語跟她交談。


    “請入來,沈先生有交代過你要來,他說請你四處看嘜客氣。”


    “阿姨……”


    “我叫淑女。”


    “淑女阿姨,你住在這里嗎?”


    “系啊,可是這里不是我家,我家在下港,我是來這里照顧阿嬤的。”


    “阿嬤?”


    “對啊,快九十了,頭腦不太清楚。”淑女抱歉的說︰“阿嬤在睡覺,醒來找嘸人會發脾氣,我要回去顧她,王小姐,你隨便看,有代志再叫我。”


    “多謝。”


    淑女進屋去,留下她一個人在院子里,她拿起數位相機從各個角度拍照,準備回去之後掛上公司的網站。


    這棟房子歷史悠久,老榕樹的根盤據在前院的泥地上,須長幾乎踫到她的肩膀,成蔭的綠葉擋住炙熱的陽光,院子里因此顯得格外涼爽。


    拉開紗門,一股更加清涼的空氣迎面而來,客廳里陳舊的擺設再次說明了它的年紀。


    這棟屋子總共有五個房間,每間的格局都很類似,進入走道盡頭的那個房間,她一眼瞧見擱在桌上的照片,照片中胖嘟嘟的男孩在陽光底下高舉球棒,大笑著露出了右頰深深的酒窩。


    莫非——


    這是沈勁言的房間?


    這是他的“家”?


    冷靜下來之後,她嘲笑自己反應過度,是他家又怎樣?不是他的房子,他哪有權利賣掉它?


    她開始興奮的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借機偷窺他真實的一面,最後她得到的結論是,他喜歡看科幻小說、喜歡听重金屬、喜歡打棒球……原來,大企業總經理和一般人沒啥兩樣。


    躡手躡腳的關上房門,她回到客廳拍了一些照片,拍好之後,她穿過廚房,踏上後院的探索之旅。


    自從發現這里是他成長的地方,她的想象力便開始馳騁了起來。


    她想象他半夜溜進廚房找東西吃;想象他像只小猴兒似的掛在後院的大樹上吊單杠,然後跳進池塘里、把自己曬成小黑炭。


    沒錯,後院真的有一個小水池,不足以游泳,但夏日戲水則綽綽有余。


    不經意的一瞥,讓她瞧見角落里一個小小的隆起,以及上面豎立的長柱形木牌。


    她好奇的走過去看個究竟——


    沈勁言之墓。


    “啊!”


    她掩嘴驚叫。


    听見腳步聲,她猛轉過頭,當她看到眼前正朝她走來的、竟是躺在墳墓里的那個人物,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見鬼了?”他促狹的問。


    “你活得不耐煩啦!”驚魂甫定,她指著墓碑︰“沒事干嘛詛咒自己?”


    他看她一眼,無預警的彎腰拔起墓碑,有好一陣子沒回來,幾乎忘了自己曾經做過這件事,那時候的他……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他喃喃念著上頭的字。


    她探近,看見立碑的日期。


    “為什麼是九十六年五月二十?”


    他沉默許久,或許是在考慮要不要回答,終于,他說︰“那是我正式進入揚聲的日子。”


    她好像有點明白,卻又有更多的不明白。


    突然,他手一揚,墓碑飛得老遠,噗通一聲掉進池塘里,在水里載浮載沉。


    他望著它半晌之後,收回了視線。發現她一臉疑惑,他說︰“來看房子的人會被嚇到。”


    她點點頭,了解他並不想多談,于是將話鋒一轉︰“你不是說早上要開會嗎?”


    “我突然想到應該出示房屋所有權狀,所以特地趕過來。”


    “這種小事交給我就行了,何必勞駕你親自出馬?”


    他們面對面站在陽光底下,隨意聊著。


    明知一直盯著對方不禮貌,但她就是忍不住,這是她第一次跟他靠得這麼近,近到可以在他的瞳孔當中瞧見自己的一臉痴相。


    或許是回到老家,也或許是在陽光底下,她感覺今天的他顯得年輕而有朝氣。剛才在他的房間里,她意外發現他根本沒比她大幾歲,原來他的老成持重都是ㄍ一ㄥ出來的。


    閑聊的當兒,廚房的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兩人同時轉過頭去,然後他全身僵住了。


    特地取消干部會議趕過來,結果還是來不及阻止,淑女已經用輪椅推著阿嬤進後院來了。


    “言言,你放學了怎麼不跟阿嬤說一聲?阿嬤煮了你最愛吃的綠豆湯,好冰好甜,乖,跟阿嬤進去。”


    阿嬤看見他,老臉漾出一抹慈愛的笑容,顫抖的伸出滿是皺紋的手,而他站著沒動,掙扎好久,才往前一步蹲下去握住她。


    “阿嬤,我不餓,等一下再吃。”


    阿嬤用另一只手撫模他的臉。


    “上課一整天怎麼會不餓?你老實說,是不是在學校有人欺負你,笑你是沒人要的……”


    “阿嬤!”


    他及時制止老人家繼續說下去。


    听淑女說近半年來,這種時空錯亂的情形時常發生,但今天不行,今天有外人在場。


    “沈總,你陪阿嬤聊聊,我進去照相。”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王泠,識相的回避到屋子里去。


    阿嬤望著她的背影。“言言,她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啦,阿嬤,她是……”他突然住嘴,阿嬤若是知道他打算把老家給賣了,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他不禁心虛了。


    “言言,听阿嬤的話,不要亂交女朋友,你媽就是不听話才會被騙,最後連命都沒了,嗚,可憐的女兒啊……”


    面對說哭就哭的阿嬤,他一時心煩,便要淑女推她進去,可是一等阿嬤衰老的身影消失在紗門後方,他卻愧疚了起來。


    從小,阿嬤總是像母雞一樣不遺余力的護衛著他,然而此刻面對神智急速退化的她,他竟只想圖個眼不見為淨。


    眼不見心不煩啊,生活中有太多煩心的事,逼得他不得不狠心割舍。


    “沈總。”


    不知何時,王泠來到他的身邊。


    他只看她一眼,便很快的移開視線,他由衷希望她把剛才那幕,當作是個失智老人的瘋言瘋語,千萬不要當真。


    “阿嬤是阿茲海默癥嗎?”她問。


    他點頭說︰“醫生開了藥,可是藥物只能減緩惡化的速度,無法改善。”


    “我听人家說,這類病人需要經常給予刺激,而且親人的陪伴也很重要……”她努力挖出記憶中的醫學常識,可惜他卻不怎麼感興趣。


    “走吧,該辦正事了。”


    回到客廳,她給他簽署售屋委托,他給她房屋所有權狀的正本及復印件。


    她一面核對,一面隨口問道︰“你不住這里?”


    “嗯,工作之後就搬出去了。”


    核對完畢,她將正本遞還給他。


    “那你現在住哪?明揚山莊嗎?”


    她記得他和朱宛心的對話里曾經出現過明揚山莊,也記得當時他那超乎常理的強烈反應。


    “明揚山莊是我父親的家,不是我的。”他避重就輕。“我現在住在公司附近,上下班比較方便。”


    事實是,繼承揚聲時所遭受的家族排擠,讓他發誓永不踏進明揚山莊一步;因此即使宛心一直想在婚後住進明揚山莊、以晉身豪宅女主人之列,他依然不願意妥協。


    “你把房子賣了,那阿嬤呢?”


    “我已經找到一家安養中心。”


    “安養中心?”她驚訝的抬起頭。


    “那是一家五星級的安養中心,平時有專人料理阿嬤的生活起居,還有醫護人員照顧她的健康。”


    可是老人家能夠適應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嗎?她腦中浮現了電視新聞每逢佳節必播的畫面——安養院里的老人們,倚在門口等待親人出現,從早到晚、從期望到失望……


    “那,你會每天去看看她、陪她說說話吧?”


    “不會。”


    “一星期去一次呢?”


    “可能也沒辦法。”


    “那十天半個月總可以吧?”


    “你知道我很忙。”他不耐煩的反問︰“而且去看她做什麼?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好無情、好理直氣壯的回答,雖然事不關己,她仍氣得想重重捶他一拳。


    “沈總,你何不干脆承認,你存心讓阿嬤自生自滅。”


    “注意你的用詞,王泠,我花錢把她安頓在五星級的安養中心,你憑什麼說我讓她自生自滅?”


    他提高音量,臉色有如黑雲罩日,但她視猶未見。


    “五星級又怎樣?就算一百星級也比不上自己的家!這里有她熟悉的東西,有她一生的回憶,還有你。”


    “我早就不住這里了,結婚之後更不會。”


    她不懂,為什麼阿嬤非住安養院不可?只是因為老家賣了沒地方住?那就不要賣啊!還是他需要錢,為了買風之華?


    “你可以把她接到風之華去跟你們一起住啊,請二十四小時看護的錢絕對比住五星級安養中心便宜,而且到時候你每天下班就能陪她,她一定更開心——”


    他低吼著打斷她︰“辦不到!”


    “為什麼辦不到?她是你阿嬤耶!”


    她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她手叉腰,與他怒目相向,雖然身高矮了一截,但氣勢可是半點不差,兩人就這樣相互對峙,誰也不讓誰。


    最後,是他先開口︰“王泠,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深呼吸試著平息怒氣。


    說實在的,她的確管太多了,不管她認不認同,把老人家送到安養院已是現代人無可避免的趨勢,惹火她的是他冷漠的態度,他竟然打算把阿嬤送走之後,就此不聞不問!


    再度失望呵!


    是她錯了,她不該一直對他心存期待,他沒她想的那麼好,她早知道的,不是嗎?


    “抱歉,算我多管閑事。”


    說完,她拿起公文包掉頭就走。


    “王泠,房子你還賣不賣?”


    她回頭,看見他手里拿著所有權狀復印件,是她剛才核對完忘了收起來的。


    她走回去啪的一把奪下,再度掉頭。


    “你放心,我會認真的賣、拼命的賣,用最快的速度把它賣掉,好讓你如願,這樣你滿意了嗎?”


    帶著余怒,拉開紗門之際,她回過頭意猶未盡的補上一句︰“沈勁言,你果然是個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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