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姬 第6章(1)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演。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址。
詩經秦風
“尚大哥,你到底對心彤是什麼樣的感情?”煙花直截了當問,她實在不想拐彎抹角。
尚陽未料她會有此一問,眸光變得黯沈。
“你問這作啥?”
“你知道她懷了身孕嗎?”
“那又如何?”他冷漠道。
“是你的孩子。”
“你怎能肯定我都無法確定的事。”他冷笑。
煙花無法置信的張大眼。“尚大哥,你懷疑什麼?”
“你猜不到嗎?”
“你該不是懷疑孩子不是你的,而是天穎的?”煙花只得大膽假設,男人絕情時,懷疑女人不貞通常是最好的借口,可以粉飾太平。
尚陽回身,蓄意挑起她的憤怒。“我的懷疑絕對有理由,不然她為何和天穎搬到你那里住?”
“他們搬到我那里住是因為你的惡霸妻子太過分,趕人趕得讓她走投無路只得來投奔我。”
“一切等孩子生下來算了日子自然會知道,我不想同你爭,你走吧!”
“連我你也趕?”煙花不敢相信。
“有誰是我不敢趕的?”
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連平日待她極友善的禮貌也不顧及。
“尚大哥,你不顧及我們義結金蘭的兄妹情,也該顧念心彤懷著身孕難受得害著喜,不能吃、不能隨意走動。”
“夠了!你說完了沒有!”他不想听。
煙花嚷了句︰“算你夠狠心!我和麥天穎會好好照顧心彤,但願你永不會後悔。”
她能說什麼?孩子的爹無情無義,她這個外人能力有限,只得離開將軍府。
望著煙花離去的背影,尚陽臉上閃過一抹費人疑猜的神情,這是煙花看不到的柔情面。
他何嘗願意如此,他有苦衷。
等在府外的麥天穎,看著沮喪走來的煙花。“看你苦著一張臉,不順利對不對?”
“非常不順利,咱們走吧。”她拉過韁繩。
“到底怎麼回事?”他問。
“等我理出頭緒再告訴你。”她有氣無力的說。
“你就直說嘛!還理什麼頭緒?”
“回去再說。”她怕他一沖動闖進將軍府就不妙了。
麥天穎停下腳步,就是不往前走。“你不說是嗎?你要是不說我直接進去找尚陽要個公道。”
“拜托,你是什麼身份?”她像是對著一頭牛說話。
“尚陽起碼該接心彤回將軍府就近照顧。”
煙花可累了,左右為難,既想說實情又怕他火氣上來弄得雞飛狗跳,正著急時,將軍府方向有人叫著她。
“煙花姑娘,你們等等我。”
麥天穎和煙花轉身。“玲瓏?”
“將軍爺吩咐我隨你們回去照顧柳姑娘。”她說。
“你們夫人不會有意見嗎?”煙花問。
“在將軍府,尚爺的話說了算,夫人氣歸氣,但敢怒不敢言。”
“好了,你看到答案,尚大哥也很關心心彤。”煙花順水推舟道。其實她自己也模不清這是什麼情況,既然他懷疑心彤偷人,又為何差了貼身丫鬟照顧她?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柳姑娘?”玲瓏問。
“她現在住在我那里,你很快就能見到她。”煙花推了麥天穎一把。“你走是不走?”
麥天穎暗自下定決心改天非親自見見尚陽不可。
“我有說我不走嗎?”他答。
***
梁艷月在掩月樓居高臨下,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滿腔怒火。
她向尚陽發泄。“憑什麼差玲瓏去伺候她?”
“你想怎麼樣?”他不客氣地道。
“玲瓏是府里的下人,理當留在府里伺候我。”
“你既然知道玲瓏是府里的下人,就該知道府里的下人就是我的下人,我要如何差遣下人還要向你請示嗎?”
氣不過的梁艷月大吼︰“柳心彤是我找來的,我對她有權利──”
他打斷她的話,“什麼權利?她是我的女人,屬于我。”
梁艷月撲向尚陽,伸出五爪想抓他。
被他快一步鉗制住。“你這野女人!”
惱羞成怒的梁艷月大叫︰“那女人哪里好,把你迷成這樣?”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猛然放開她的手。“我有說過她迷住我了嗎?”
“她沒有迷住你嗎?我千不該萬不該牽了你們之間的線。”她氣得全身顫抖著。
“是啊,這是你唯一做的好事。”
“就因為我是我爹的女兒,所以做什麼都是錯的嗎?”她絕望的哭著。
“不!誰都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你最大的錯是不該成為你爹的棋子。”
“我愛你啊!我想嫁給你也有錯嗎?”
“但你有沒有顧慮到我的想法?本來我們或許可以成為朋友,但現在你把我逼急了,我連朋友的義氣都不想浪費在你身上。”
“你為什麼連努力一下都不願意呢?”
“是啊!就是這麼奇妙,我連努力一下都提不起勁。”他不想再憋著自己難受,趁著梁艷月年輕,仍大有可?,和平分手會是一條康莊大道。
傷心的梁艷月還在鑽牛角尖,鑽進死胡同,怪遍天下人就是不覺得自己有愧。
“你忘了你娘還在洛陽皇城里?”她哼笑一聲。
“我比誰都記得牢。”他咬牙道。
“那麼,如果你要你娘平安,就得忍受我這個妻子,我是不準備罷手的。”梁艷月執迷不悟的笑著。
“我很清楚你這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性格,梁艷月,我奉陪到底。”他堅毅冷冽地道。
她得意的笑著。“你能陪我耗,柳心彤呢,她可願意也陪你耗?人家才十七、八歲呢!難保她不思春想偷男人。”
她捉到尚陽的罩門。是的,他無法給柳心彤任何確定的未來,除了他的心。
“而且人家身邊有一個詩文俱佳的麥天穎,隨便一點殷勤就能把她的少女情懷給迷得團團轉。”梁艷月果然懂得如何在尚陽的傷口上灑鹽。
“她離開將軍府就是自由身,我就算能控制她的身子也控制不了她的心。”他竟然被困在這樣進退維谷的境地。
***
自從玲瓏來伺候她之後,柳心彤害喜的現象已轉?緩和。
“姑娘,你得再吃點東西。”玲瓏勸她。
“暫時先這樣吧,我現在能吃的就這樣。”
“麥大爺和煙花姑娘都是好人,以前我以為煙花姑娘是只狐狸精,專門勾引體面的男人,現在我才知道我誤會她,她人挺不錯的。”
柳心彤笑笑。“所以不可以貌取人。”
“姑娘,你懷了身孕後將軍爺可有來看過你?”
柳心彤搖搖頭,掩飾她內心的翻騰,她絕口不對外人提及那日尚爺夜里來訪之事,總覺得他一定有苦衷才會選擇夜訪。
玲瓏嘆了一口大氣。“將軍爺不像是無情的人,他若沒將姑娘放在心上,也就不會差我來伺候你了。”
“將軍爺當然是有情有義的人。”
“我看夫人大概對你懷著身孕很不是滋味。”
柳心彤有些憂慮。“夫人知道我住在這里?”
玲瓏點點頭。“她一清二楚哩!”
柳心彤站起身走向屋外,听了玲瓏的話她更是焦心,梁艷月的眾人她慢慢也了解,她下意識的撫了撫月復部,這個孩子她非保住不可。
因為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再來找她,她還有沒有機會再懷他的孩子。
“姑娘,你在想什麼?”玲瓏問。
柳心彤轉身,掛上笑臉,讓玲瓏放心,在她心里,玲瓏和她早已不是主僕的關系,她待玲瓏就像好姊妹一樣。
“我在想,先前承諾過要替你物色個好婆家,現下我的身子情況較穩定,終于有機會實現我的承諾。”
這下換玲瓏害羞起來。“姑娘,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輩子待在你身邊伺候你。”
“這怎麼成!女孩子能許個好人家是很重要的,你待我這麼忠心,我更是不能絆住你。放心好了,就算你嫁了人,我們還是可以常見面的。”
“嫁人好可怕。”玲瓏嘟噥。
“不會的,能嫁個好男人你一輩子都會很幸福。”但對她這勸人者而言,恐是遙不可及的夢。
玲瓏偏著頭好奇地問︰“姑娘,若是將軍爺休了將軍夫人,你願不願意嫁給將軍爺?”
這個問題她從不敢妄想。“這話你別在外頭亂講,弄不好會惹來麻煩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在你面前悄悄問你嘛!”
柳心彤陷入沉思,“做人有的時候最好不要想太多。”
“這不是委屈你了嗎?”
柳心彤搖搖頭,輕聲回答︰“我不覺得這是委屈,我現在想的全是肚里孩子出生後我要如何教養他的問題,其他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就不多想。”
玲瓏似懂非懂的應了聲,主子之所以為主子,一定有他們過人之處,實在不是她區區小婢女能了解的。
“心彤,你怎麼不在床上躺著休息,還出來吹風呢?現在天氣變涼,很容易受風寒。”煙花走向她們。
“不礙事,我不冷。”
“玲瓏,到寢室給柳姑娘拿件披肩來。”
玲瓏拿來日前煙花在街上替柳心彤新購的湖綠色披肩,替她披上。“姑娘披上這麼色煞是好看。”
“是啊,像柳姑娘這樣的美人,穿什麼顏色都好看。”
“你們太過獎了。”柳心彤到現在還是不太習慣大家對她左一句夸獎、右一句贊美的。
“對了,一個上午沒見到麥天穎,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煙花蹙眉道。
“麥大爺一早就出煙花居往北走,我上街買補品時正好遇見他。”玲瓏指了指北方。
“北方?該死,那家伙八成去找尚陽。”煙花跺腳道。難怪她一直覺得他昨晚怪怪的,跟他聊天時,話少之外還陷入不尋常的思考之中。
柳心彤一驚,她最不願發生的情況還是躲不過要發生,麥天穎一番好意,想?她出頭,可她的立場卻是不願為難或許有苦難言的尚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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