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夢妍很安靜，可以說是安靜過了頭，在姚志謙的認知里，女人就像是一只貓，心情好時會蹭蹭主人的腳踝，心情不好便會搖尾離開，要是生氣了，那一身的毛會豎起成一團球……而她顯然不在姚志謙的認知里。


    姚志謙低沉地開口說︰“不好意思。”


    他確實該感到抱歉，因為他，她被人當眾羞辱，馮夢妍憤怒到了極點，但一個人生活了多年，她的性格里多了一分容忍和獨立，雖然他拉著她演戲，但是潑她紅酒的人不是他，他不過是充當了禍水的角色。


    “沒事。”她咬著牙回道。


    姚志謙低頭看著她，她兩眼水亮亮的，在路燈之下像一汪春水，小巧的粉唇則被她自己咬破了。


    多說無益，就算解釋，只怕也難消她的憤怒，姚志謙鎮定地轉移話題，“你的衣服濕了，我陪你去換一套衣服吧。”


    馮夢妍沒有拒絕，應了一聲，坐進了他的車子里。


    姚志謙帶著她去了一間服飾店，馮夢妍看了一眼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看雜志的男人，她不由得月復誹，他當她是來逛街的啊？她只不過是想找一件替換的衣物罷了，看他那架勢活像她要挑很久似的。


    馮夢妍無語地拿了一件鵝黃色的連身裙和外套進了試衣間，五分鐘左右，她穿戴整齊，順便將凌亂的頭發扎好後便出來了。


    姚志謙優雅的雙腿交疊，一手高放在沙發椅上，手腕支撐著微微傾斜的黑色頭顱，一手漫不經心地翻著雜志。


    一抹鵝黃色闖入他的視野，他微微抬眸，有些愕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名表，又看了一眼已經打理好自己的馮夢妍，“馮小姐，你好了？”


    “嗯。”她沒給好臉色地點點頭，也沒有主動提錢的事情。


    雖然她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但她的生活費向來可觀，而李氏的薪資也是非常的高，所以衣服的價格昂貴得讓人瞠目結舌，但她不以為然，她自己的衣服皆是出自名牌，只是她不屬于購物狂人，只低調地買自己喜歡的款式，且大多數都是經典款，一穿可以穿好多年。


    再者，跟一個要向她表達歉意的男人提錢的事情，又惺惺作態地不要他付錢，實在不是她的性格，既然事情是他這個禍水引發的，理所當然要他負責了。


    姚志謙看著一臉平靜的女人，心里默默地笑了，她確實跟一般的女生不一樣，既不任性難搞，也不嗲聲嗲氣。


    他逕自走向收銀台刷了卡，側眸看向她時，她正透過櫥窗看著外頭的風景，對他這個人好似一點好感也沒有。


    他淡笑地走向她，“今天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系。”他是公司的大客戶，就算她今天是被甩一巴掌也得忍，就算她是李氏千金，她也得忍下，畢竟李家可沒有人會為她出頭、會為她心疼。


    “剛剛沒有好好吃飯，我知道附近有一個不錯的地方，要一起吃宵夜嗎？”他開口邀請道。


    馮夢妍波瀾不興地看了他一眼，這一路他們話不多，一段時間的沉澱，她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听到他的提議，她想了想，點頭說︰“好。”


    她的胃口和麻雀一樣大，她的飲食習慣一向是少吃多餐，一下子要她吃太多，她吃不下，但一點一點地吃，她能吃很多。


    沒想到她會答應，姚志謙還以為她會一口拒絕，于是他們又一起離開服飾店。


    馮夢妍有些吃驚地站在門口，她以為姚志謙說的地方肯定是高級餐廳之類的，沒想到他會帶她到一個小巷子，安靜的巷子里開著一間日式小餐館，他們去的時候已經偏晚了，人很少，只有一兩桌的人。


    姚志謙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馮夢妍也跟了進去，她看姚志謙似乎跟老板很熟絡的模樣，兩人交談了一會，姚志謙才跟她一起坐在角落里。


    “老板很擅長做日式料理，比外頭的日式餐館都要正宗。”


    “哦。”兩個人算是陌生人，實在是沒什麼話好講，馮夢妍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在路口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馮夢妍只覺得他讓人賞心悅目，對她而言，姚志謙是那種供人欣賞的雕像，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只可看看，不可深交。


    他們點的菜很快就上來了，于是桌子上就只剩下吃飯的聲音。


    姚志謙並不餓，他時不時地看著她大快朵頤的瀟灑，笑隱隱地在他的嘴邊泛開。


    她對于他的自作主張、強硬作風很反感，可是她識時務地沒有發作，也乖巧地配合他一系列的補救措施。


    又是買衣服，又是一起吃飯，可是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見了一面的陌生人，這種情況倒是令人玩味，姚志謙不是素食男，他也是一個有生理需求的男人，而吃飯、買衣服往往是火辣之夜的序幕。


    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成熟現實，勾引男人的手段更是一等一的厲害，而她這種小家碧玉、不慍不火的類型，他並沒有興趣，可是他發現這兩種類型矛盾又奇異地結合在她的身上。


    她的五官精巧、氣質高雅，但她的一舉一動又帶著一股隨性，听話卻不媚俗，又適時地表達出她自己的意願，是他見過的女生里，最令人捉模不透的一個。


    “你在李氏工作很久了？”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馮夢妍正好吐出一口魚刺，她不急著回答，先端起飲料喝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回答他，“有一段時間了。”


    “你很年輕。”他笑著說。


    馮夢妍不知道他是不是以為所有女人都喜歡男人夸她們年輕，但她很不喜歡，正因為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李亦堔的秘，以致招來各種謠言。


    壓抑住到嘴的不滿，她沒有唐突地問出口，笑盈盈地說︰“謝謝。”


    他那樣說是贊美、是贊美，絕對不是話中有話，她在心里催眠自己。


    “不客氣，你是哪一所大學畢業的？”姚志謙又問道。


    馮夢妍說服自己，他絕對沒有質疑她，她的專業能力和素養是並駕齊驅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化妝間的那幾個碎嘴女人們給傳染了，她心里忍不住地懷疑姚志謙別有用意，“美國的一所大學。”她含蓄地說。


    姚志謙終于听出她語氣中的不耐煩了，看來她很不喜歡有人追問這麼多，他也不再開口了。


    見他不說話了，馮夢妍反省自己剛剛的態度是不是太強硬了，于是她解釋，“我高中畢業就被家人送到國外讀了，才剛回來沒有多久。”


    “其實我也是在美國的大學畢業之後回來的，所以……”


    所以他才會好奇她是美國哪一所大學畢業的，馮夢妍乖乖地將一根一根的刺收回來，笑著說︰“我是讀美國哥倫比亞大學。”


    姚志謙驚訝地挑眉，“這麼巧。”


    馮夢妍轉了轉眸子，“我們該不會是校友吧？”


    “嗯，看來你是我學妹。”


    “不對呀，你不是哈佛畢業的嗎？”馮夢妍快人快嘴地說。


    她一說完，姚志謙以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看著她，馮夢妍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支支吾吾地轉過頭。


    “我在哥大完成學業之後，又進入了哈佛讀研究所。”他淡淡地解釋，“沒想到你也有關注這一方面。”


    馮夢妍只能傻笑，總不能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的腦子里可裝了不少成功人士的身家背景，身為一個優秀的秘，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是非常重要的，同時她也要注意對方的身分，要是弄錯，她大概會被李亦堔打到十八層地獄去。


    “你看起來也很年輕。”她只好把他說過的話奉還給他。


    姚志謙差點就笑瘋了，但他仍是正經八百，有模有樣地說︰“嗯，謝謝。”雖然只是奉承，但姚志謙還滿開心的，笑著接下她的贊美。


    馮夢妍虛偽地笑著，低著頭將秋刀魚放在嘴里，用力嚼著以泄憤，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


    一頓飯在輕松卻又怪異的氣氛下結束了，接著姚志謙就開車送她回去了。


    馮夢妍回國之後沒有搬回去住，反正李家人不樂意見到她，她也不想回去，她就找了一個離公司還滿近的公寓，開心地一個人住了。


    姚志謙開車送她到了公寓樓下，隨意開口問︰“你一個人住？”


    “對啊。”她解開安全帶，拿起自己的包包，“那麼再見。”


    “再見。”姚志謙看著她下了車，窈窕的背影往公寓里走去，他精湛的黑眸里閃過一抹深思，他記得這一帶的房價很昂貴，而她家境應該不錯，又身居要職，居住在這一帶應該是負擔得起的，他不該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待她，只是身邊這樣的例子太多了，他難免會想得比較多。


    對這個女人，他似乎多了一分關注，姚志謙搖搖頭，將她的身影拋之腦後，他打著方向盤，開車回家。


    又是晴朗的一天，馮夢妍沒想到在路口又看見姚志謙，只是這一次不是在公司的路口，他也不是坐在咖啡廳里。


    馮夢妍身上背著一個大背包，儼然是一個背包客，她站在路口攔計程車，結果等來了他的車。


    車窗降下時，她看見了車內的男人，他今天不是自己開車，而是由司機開車。


    “你要去哪里？”


    “你不順路。”馮夢妍尷尬地說，沒想過那一夜之後他們還會有交集。


    “先上車。”


    後面的車子已經在按喇叭了，馮夢妍騎虎難下地上了他的車。


    “要去旅行？”姚志謙淡淡地看了看她的裝扮。


    “不算，我只是想去高雄看看。”很疼她的外公晚年住在高雄，那時媽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她去高雄看外公，對她來說，台北是她工作的地方，而高雄是充滿很多美好記憶的地方。


    “嗯。”他應了一聲之後就沒有說話了。


    馮夢妍注意到他的疲態，心想他應該不是那種連周末也不放過的工作狂吧。


    車內一陣靜謐，馮夢妍安靜地坐著，一陣重力忽然向她的肩頭襲來，她側眸一看，他斜靠在她的肩上，沉沉的呼吸聲顯示出他已經進入睡眠狀態。


    馮夢妍從來沒有跟男性這麼親密過，下意識想推開他的頭，哪知駕駛座上的司機開口了，“小姐，別叫醒總裁。”


    “啊？”那她活該當人肉抱枕嗎？


    “昨天夜里工廠出了問題，總裁一夜沒睡。”司機解釋。


    可是他睡覺，那她的高雄之旅怎麼辦！


    司機似乎看出了她的為難之情，又多說了一句︰“總裁還要趕去高雄處理一些事情，正好順路。”言下之意便是他們要一同去高雄了。


    她剛剛還斬釘截鐵地說他們不順路，結果他們是非常的順路呀，馮夢妍只能對著司機干笑說︰“那辛苦你了。”


    話一說完，她就欲哭無淚地看了一眼靠在她肩上睡覺的男人，他的頭好重，難道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都要處在這種壓力之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