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雪  第3章(1)
作者:葉梵
    楊歡想不到自己除了殺人外,還能做別的事,更想不到自己還會救人。


    但是他現在不但救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漂亮的女人他見多了,但是那些不過是他用金錢買來的發泄工具,對她們,他從來沒有一絲憐惜,可是這一次似乎不同。


    楊歡見到她時,是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旁的草叢里,正有兩個獰笑著的彪形大漢撕開她的衣服,那青碧的綠草映襯著他雪白的肌膚,絕望的目光更顯得淒艷,甚至沒有思考,楊歡的刀已經砍在兩個大漢的頸上。


    女人披著楊歡的長衫跟他回到了他的家。


    在楊歡眼中,這里根本不算家,這里只不過是一間小屋子、一間他可以棲身的屋子而已——什麼是家?他又何嘗真的有過家?


    從楊歡見到那女人的時候起,她既沒有因受侮辱而流淚,也沒有向楊歡道謝,直到此刻,她才淡淡道︰“你要我做什麼?”


    楊歡微微一怔,盯著她良久良久,目光中終于閃過一絲嘲諷,道︰“你月兌衣服吧。”


    女人的神色不變,開始月兌衣服,但逐漸眼中又涌出悲哀與絕望的神情。


    楊歡的心宛如被人狠狠地抽上了一鞭子,劇烈地狂跳起來,但並不是因為女人完美的身材,而是因為這情景勾起了他的回憶。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在剛才想都沒想就救下了那女人——十年前,也是這樣的木屋,也是這樣潔白柔軟的胸膛,也是這樣淒絕艷絕的目光,他終于殺了他平生殺的第一個人,女人!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時的情景,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曾殺過一個無辜的女人……


    女人眼看楊歡蒼白的臉漸漸變紅,怔怔地望著自己,終于絕望地閉上眼楮,長嘆道︰“我總以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好人,但是我錯了……”


    她的話令楊歡的思緒回到現在,他的臉色已恢復了正常,目光也趨于平靜,冷冷道︰“我也以為這個世上還有好女人,但是我也錯了……你走吧,我對你並不感興趣。”


    這個女人的胴體無疑是完美誘人的,豐滿的胸膛,平坦的小骯,修長的雙腿……還沒有男人在看到她的身體後放過她。


    女人沉默了良久,緩緩穿起衣服,道︰“你想怎麼樣?”


    楊歡道︰“我不知道你想讓我怎麼樣,我並沒有強迫你跟著我,是你要來這里的……”


    女人微微一怔,終于緩緩跪下,眼中涌出兩行清淚,輕嘆道︰“謝謝你救了我。”


    楊歡怔住了。她在受侮辱時沒有哭而現在卻哭了,她在自己救她時沒有道謝,而現在卻說謝謝?


    女人泣聲道︰“我的確不是好女人,但是我並不是心甘情願做那種女人,要知道,如果有機會做良家婦女,是沒有願意出賣自己的,我一次一次逃跑都被他們抓了回去被打得死去活來,但是我始終相信會有好人救我出去的,這一次我以為自己遇見了好人,誰知道他們也是為了要我……我實在沒有地方可去,求你收留我,做牛做馬都沒有關系,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好人?楊歡冷冷地笑了,這詞對他來說是十分陌生的,他不知道今生居然還有人說自己是個好人……他以為自己會拒絕她留下,但是出乎他自己的欲料,他卻答應了——也許是因為十年前對那個喪命在他刀下的女孩子的愧疚,也許是因為眼前這個柔弱卻貞烈的女人與他所接觸的女人有所不同,也許是因為她用了一個“求”字……自從答應那個叫做鐘通的殺手的請求後,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永遠也無法拒絕這個字……


    那女人真的留了下來。


    後來他知道她叫做青路。至于姓什麼,她始終不肯說,她說,像她這樣身份的女人是不配有姓氏的,那樣會有辱祖宗,所以青樓女子是從來不用真實姓名的。


    但是自從青路住下後,楊歡才開始覺得這間屋子像是一個家了——也許這才是他一直渴望的家︰有殷殷叮嚀,有裊裊炊煙,有溫暖有生氣的家。


    青路留下來真的只像她說的那樣想找一個棲身的地方,真的沒有什麼別的企圖?楊歡越渴望擁有這個家,就越害怕失去她。有時候他會故意將大額的銀票放在換洗的衣服里面,但是每一次,他都會在枕頭下面發現用手帕包得整整齊齊的銀票。


    楊歡從未想到過家的滋味可以是這樣的美好,他已經習慣了青路做的清香的小菜,每天桌上的鮮艷花朵和干淨整齊針腳細密的衣衫……但他同時知道,即使海伯同意他在家里養一個女人,卻也絕不允許他為了這個女人而不完成任務,否則……否則會怎樣?楊歡不敢想,因為海伯對付妨礙他的人,永遠令人出乎意料。


    略懂經營之術的人都知道,若修建廟宇,一定要選擇遠離鬧市、最好是人跡罕至的地方。這樣的地方雖然遠,香火卻往往也最盛。一來愈發顯得神秘,二來顯得進香的善男信女的心誠。


    這個寺廟的香火也盛,但它卻並不在郊外,而在洛陽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上。寺廟的左邊是久負盛名、號稱中原第一酒樓的“摘星樓”;寺廟的右邊是艷名遠揚、號稱中原第一青樓的“相見歡”。這個叫做“無名寺”的廟宇就在這酒色之間。


    寺曰“無名”,寺卻有名。


    做官的人若想官運亨通、百姓太平,就一定要來這里進香;走鏢的若想要一路順風、生意興隆一定要來這里進香;跑江湖的若想在中原一帶站住腳跟出一定要來這里進香……寺不供神、不供佛,供的是洛陽王,他簡直就是這一帶的神佛,甚至閻王。


    他若高興,可以賞給全城的每一個乞丐上百兩銀子,可以傍晚敲開你家的門與你稱兄道弟、喝酒聊天;他若生氣,可以將同胞弟兄全家殺死,可以三次誅殺開封府的朝廷命官數十人,可以將千里之外的西域“火蓮教”方圓百里夷為平地……但是值得“洛陽王”高興的事現在越來越少了——人爬得越高越不容易滿足、得到越多反而有種失落感;能令“洛陽王”生氣的事更是不多,自從坐穩“中原霸主”這把交椅十三年來,已沒有什麼人敢惹他生氣了。


    也許還有一個人敢。楊歡。


    楊歡很清楚自己那一夜殺死“洛陽王”的兒子章曉曉的後果。楊歡並不是一個一時沖動的人,他殺章曉曉也不僅僅是因為楊幫助薛大俠,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章曉曉是“洛陽王”的兒子,而“洛陽王”就是章飛。


    楊歡知道“洛陽王”一定會非常生氣、非常憤怒,更會派人來找他。“洛陽王”找他遠比他找“洛陽王”要容易得多。


    可是為什麼半個多月過去了,仍然是天下太平?難道“洛陽王”無視于他小兒子的死?


    據說章曉曉的母親是“洛陽王”最寵愛的女人,她因為生章曉曉難產死後,二十幾年來章飛居然都沒有再娶過妻子。而章曉曉就是在章飛對亡妻懷念下被過分溺愛放縱的。


    楊歡殺死章曉曉本就是為了激怒“洛陽王”章飛,他實在看不慣章曉視人命如草芥的跋扈,更看不慣“洛陽王”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神氣面孔,他要將章飛從神壇上拉下來,要他嘗嘗普通人的痛苦——雖然殺“洛陽王”章飛是海伯的命令,但楊歡卻渴望在這殺人的痛苦中尋找一份讓自己心安的理由。


    “摘星樓”和“相見歡”對于楊歡來說都不陌生,當他痛苦的時候總要到這兩處來,只有酒色才能麻木他,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本來就是個卑賤的只能替人殺人的酒鬼、色鬼。


    一個人若將自己的靈魂丑化,也許就能原諒自己所做的一切罪惡的事——人本來就是些欺人並且自欺的動物。


    對于“無名寺”,楊歡並不熟悉,他本就從未打算進去祈求“洛陽王”的庇護,現在更不想,因為“洛陽王”很快就不會再庇護任何人了,包括他自己!死人是什麼也不能做的,而“洛陽王”很快就會成為死人——楊歡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現在,楊歡就在“無名寺”門口。


    這條街上不但有最大的酒樓、青樓,而且還有京城老字號的“瑞蚨祥”、“王芳齋”的分號,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但楊歡第一眼就看見了他,他也一直在看著楊歡。


    他是一個僧人,年紀不大,卻長著一雙和他年紀、身份極不相襯的精明的雙眼,當他雙目微眯成線時,就仿佛兩柄尖尖的錐子,楊歡看他時,他的眼正眯成了一線。


    直到、直到楊歡走到他面前。


    終于,年輕僧人垂下一直與楊歡對視良久的眼楮,雙手合什低低地喧了聲佛號。


    楊歡道︰“你認識我?”


    年輕僧人淡然一笑,道︰“古人說"流落天涯俱是客,何必平生相熟",認識與不認識又有什麼不同……”


    楊歡冷笑道︰“身為佛門弟子,說什麼"流落天涯"?”


    年輕僧人笑而不答,道︰“阿彌陀佛,小僧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楊歡冷冷道︰“你說!”


    年輕僧人道︰“小僧觀施主氣色,印堂發暗,命犯桃花,近日恐有一劫。”


    楊歡微一揚眉,道︰“哦?”


    年輕僧人又道︰“小僧奉勸施主及早月兌身,以免誤了青春、賠了性命。”


    楊歡淡淡道︰“多謝指點,但不知在家里的是畫皮女鬼還是多情白蛇?而你是有道高僧還是智僧法海?”


    面對楊歡的嘲諷,年輕僧人神色不變,只是合什道︰“阿彌陀佛,小僧這里有一串佛珠,或許能夠幫助施主早不決心、降魔除妖,就送與施主吧!”


    忽然傳來一聲冷得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道︰“道靜,你在干什麼?”


    不知何時,“無名寺”微掩的門口出現了一名黃衣老僧,白須白眉,若不是剛剛的聲喝叱,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一位不帶絲毫煙火氣的得道高僧。


    年輕僧人這次的臉色變了,他勉強一笑,將手中的一串佛珠丟與楊歡,愴惶地合什行禮,調頭便走。


    在這轉頭之間,楊歡明顯看到了他眼中的驚恐,仿佛做錯事的小孩被大人逮到時的驚慌。


    為什麼?楊歡捏了捏又冷又硬的佛珠,實在不明白那個年輕的僧人為什麼會這樣做,但他也不想明白。他不認為青路會成為他的麻煩,她是那麼柔弱、那麼善良又那麼堅貞,他還沒見有任何一個女人如此強烈地打動他的心……


    楊歡現在只想找個地方把佛珠丟掉然後趕回家中。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一陣風自他身旁掠過。楊歡知道那不是風,而是一個人掠過他身旁速度過快而帶起的一種感覺。


    但這種感覺事先毫無征兆,是楊歡反應遲鈍,或是這人的行動太快?


    等到楊歡有所反應,那人已經劈手奪下了楊歡手中的那串佛珠。


    楊歡本來是打算丟掉佛珠的,但他丟掉佛珠是一回事,被人從手中搶去又是另外一回事,沒有人能夠從他手中搶走任何東西,他更不能允許自己犯這樣的錯誤,絕不允許!


    楊歡立刻身形一縱,起身便追。


    這人一搶之形絲毫未緩,在街道的人群中左閃右躲向前掠去。


    在如此鬧市之中施展輕功無疑是驚人的,但是楊歡已顧不得這許多,只是向那人影追去,也許那串佛珠真的有什麼秘密,否則為什麼有人去搶?


    驟然遠離了喧囂的街市,林中顯得異常的靜,靜得可怕。


    秋,暮秋。


    林中的楓葉燦然落了一地,天地間仿佛因為這血一樣的紅色頓時肅殺起來,生命在這里似乎已到了盡頭,那麼人呢?


    會不會有人用血將這楓葉染得更紅?


    楊歡不禁這樣想,但他知道這個人絕不會是自己,在未報家仇之前,他絕不允許自己去死!楊歡握緊了拳。


    忽然微微一聲響,一團黑影從樹上跌了下來,楊歡不驚不慌,只見他手中的銀光一閃,他的刀已經劈出,卻並沒有殺氣,甚至連他頭頂搖搖欲墜的落葉都未震下一片——那團黑影平平地落在楊歡的刀上。


    這是一個黝黑的小壇,小酒壇。酒壇里裝的自然是酒。


    楊歡身後響起一聲大笑,道︰“好,楊歡果然是楊歡,就憑你剛才的那一刀,就不枉我請你喝酒。”


    楊歡沒有回頭,眼中已出現笑意,他當然已經猜出了身後是誰,但當他回頭時,神色已恢復了從容與淡漠。


    那人見楊歡這一神情一怔,道︰“才半個月,楊兄就已經把我這個朋友忘了麼?”


    楊歡淡淡道︰“怎麼會?薛大俠。”


    一身黑衣長衫,一頂壓得低低的竹笠,一雙亮如夜星的眼楮,正是薛大俠。


    薛大俠笑道︰“你果然沒有忘記我這個朋友,來,我敬你一杯。”


    楊歡猶豫了一下,道︰“我不喝。”


    薛大俠驚訝道︰“怎麼,怕我請不起?那一夜我掙了十萬兩銀子,雖然還債用去了一大半,但這酒我還是請得起的。”


    楊歡嘆道︰“不是這個原因,我……我答應過別人盡量少喝酒的……”


    薛大俠不可思議地看到楊歡眼中無意流露出的溫柔之意,他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他終于恍然笑道︰“恭喜楊兄,原來酒是因為紅顏知己而戒,哦,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還是已經應該改口叫"嫂夫人"了?”


    楊歡神色略為尷尬,這時候薛大俠已經奪過他手中的酒壇連喝了三大口,嘆道︰“飲酒無伴,實在無趣得很……”


    他言語之中露出興意闌珊之意,似已將離去。


    忽然楊歡道︰“在"無名寺"前搶走佛珠的是你?為什麼?”


    薛大俠緩緩地道︰“因為佛珠里面有秘密。”


    楊歡微一皺眉,道︰“什麼秘密?你怎麼知道?”


    薛大俠悠悠道︰“什麼秘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個叫道靜的和尚一定認識你,他在門口站了近兩個時辰,顯然只是為了等你。”


    楊歡道︰“等我?可是我並不認識他。”


    薛大俠道︰“世是你真正認識的人又有幾個,而像你這麼出名的人又有幾人不認識?想殺你的人想必也不會太少……”他忽然喃喃道,“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看遍了那串佛珠出沒有發現什麼秘密,只是每顆佛珠都有一個"海"字……”


    楊歡臉色一變,道︰“將佛珠給我。”


    薛大俠將佛珠遞給他時忽然發現楊歡的手在微顫。


    丙然是海伯!楊歡看到了佛珠背面的"海"字,也終于明白了道靜和尚的意思。顯然海伯已知道了青路的存在,並警告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與任務,否則……


    楊歡頓時緊張起來,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青路渾身是血的模樣,他的心狂跳起來,忍不住月兌口道︰“青路……”


    忽然他感到薛大俠在他耳邊大喝道︰“楊兄,楊兄?”


    楊歡終于清醒過來,慌忙道了聲“失陪”,便如風一般掠出樹林。


    薛大俠無奈地搖了搖頭,仰首將壇子里的酒喝干,似已微有些醉了,他低聲嘆道︰“明月高樓休獨倚,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他忽然自嘲般笑了笑,道,“我在說些什麼?”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看來他是真的醉了。


    楊歡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牽掛一個人,可當他看到青路安然無恙時忽然產生一種想哭的沖動,也許這就是喜極而泣吧!


    可當楊歡看到桌子上收拾整齊的包裹時,他的整個心又提了起來。


    楊歡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緊張與沖動,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若無其事,只可惜他裝得並不太好。他盯著一直垂首不語坐在床邊的青路,一字字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青路並未抬頭,只是咬著嘴唇道︰“我……我要走了。”


    楊歡冷冷道︰“這里讓你厭煩了,是不是?我早就應該想到像你這樣的女人……”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不忍再說下去,因為他的心在流血——為什麼人總被自己愛的人傷害,為什麼人總傷害自己所愛的人?


    青路霍然抬頭,她泣聲道︰“不,我真的不想走……”


    忽然她撲向了楊歡,緊緊地抱住他,顫聲道︰“我真的不想離開,這里不想離開你,我本來已經走了,但我又回來了……”


    楊歡任由青路這樣緊緊地抱著,眼中的冷漠盡數化作無限的愛憐與溫柔,無論誰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都無法把他與那個揮刀縱橫江湖的楊歡聯系到一起,這時的他只像一個無助又茫然得仿佛失去依靠的孩子。


    楊歡終于嘆道︰“沒有人讓你走,只要你想留下來,住多久都行,這里就是你的家。”


    青路道︰“我很想留下來,但又不得不走,因為我不想連累你……”


    楊歡心中一動,將她推開,直直地盯著她,道︰“是誰在逼你?難道海伯來過了?”


    青路抬眸看向楊歡,搖頭道︰“海伯是誰?不是因為什麼海伯……”她使勁咬著嘴唇,終于道,“是因為"洛陽王"。”


    “洛陽王?”


    青路道︰“我听說那天你殺死的那兩個人就是"洛陽王"的手下,我知道"洛陽王"的勢力很大,他若想殺死我們比踩死一只螞蟻還容易,禍是我一個人闖的,我不能……”


    楊歡望著她含淚卻黑白極為分明而且帶著極為認真神情的雙眸,溫柔地伸手捂住她的嘴,輕輕道︰“你這個傻女人,難道你不知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麼?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邊永遠陪著你……”


    青路微顫地點了點頭,忽然抬手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月兌下。


    楊歡吃驚道︰“你……你想做什麼?”


    青路已褪下最後一件衣衫,她慢慢走過去緊緊抱住楊歡,柔聲道︰“你……你對我這麼好,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要你知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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