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閑說  第六章 六神無主
作者:素問
    從赫舍里娘家的一等公府出來的元嬰眼皮直跳。


    小婢女朱砂擔心地望著憔悴不已的主子,“格格,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奴婢看你的臉色不好。”


    “我沒事。”元嬰忍不住嘆口氣,“玉磐格格說昨夜簡靖送她回府就走了,若進了宮,沒有理由遇不到阿瑪啊……”


    “老爺說,宮里沿路出來都沒人看到過二貝勒。”朱砂擰著眉,“莫非是在進入皇宮之前就出了狀況?”


    “不知道,我的心好亂。”六神無主的她仰天望著彤雲密布的蒼穹,默默祈禱簡靖絕對不能出事。


    不然,桑家可怎麼辦。


    上元燈節才過,北京的大街上還有昨夜火樹銀花的諸多遺痕——滿地都是炸開花的爆竹屑,不少街道鋪子上仍掛著燈籠與對聯,淡淡的硝鹽味縈繞在鼻尖,提醒著人們舊歲遠走新年迎門。


    正在發呆,朱砂拉拉她的袖子,“格格,你看,那不是豫郡王府的謹祿貝勒?”


    听到熟悉的名,元嬰猛地抬起頭,那道頎長的身姿映入眼簾,她忽然想起什麼,幾步上前攔住他的去路。


    “謹祿貝勒,我有話跟你說。”


    清早見美人是賞心悅目的事,謹祿笑意不減,“人說相逢不如偶遇,格格,何不一起到茶樓喝早茶?”


    “我沒心情喝茶吃東西。”她容色凝重道,“隨我來。”


    見她從不苟言笑到了冷若寒霜的地步,謹祿也沒多加詢問,帶著一個僕人跟在元嬰與朱砂的後面。四人穿街過巷,一路走至西南方的石景山,冬日的碧湖沒有漣漪,只有薄薄的一層冰映出三千世界,昔日垂柳現在尚未復蘇,堤岸上的行人在小心翼翼地走著。


    “兜這麼大的圈子,現在可以說了?”他揮手,讓僕人退開一些。


    元嬰一眨不眨盯著他。


    “這麼看我,我是會害羞的。”謹祿似笑非笑地道。


    “我不想跟你開玩笑。”她咬了咬唇,“你,到底有沒有把簡靖當好友?”


    “我說有你信嗎?”謹祿反問。


    她用力地攥著手里的綢帕,“信……”


    “你說得這麼咬牙切齒,我會緊張喔。”謹祿雙手環在胸前,“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


    “簡靖失蹤。”元嬰的睫毛扇了扇,“從昨夜到現在,從宮里到府里,都沒有人再見過他。”


    “哦——”他斂起眼瞼,沒發表意見。


    “昨天有人劫持我,又到學士府搗亂,但都沒收獲,阿瑪從宮里出來的時辰外面人是難以預測的,他們若把目標都集中在簡靖身上……後果不堪設想。”元嬰越說越不安,走來走去,“若是我沒提前走就好了,跟簡靖在一起,至少他出了什麼狀況我心里有數。”


    “你在場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謹祿冷淡地說,“請回吧,元嬰格格,對這件事在下愛莫能助。”


    “你……你……”她萬萬想不到弟弟信賴的人漠然如斯,氣得月兌口而出,“找你是我最大的錯!”


    謹祿邁出兩步,忽然回頭對她說︰“來找我不是錯誤,但找之前你根本沒想清楚為何找我。”


    “什、什麼意思?”元嬰努力地提高了聲音。


    “找我的時候又防備著我,對事半遮半掩——”他輕笑著一扶身旁的樹,“在下可不是大羅神仙。”什麼都能猜到,他也不必跟一群人在對著折騰。


    “你等等。”元嬰再次喚住他,“我想知道,你真的把簡靖當好友麼?”


    謹祿頭也不回就走。


    “你站住!”


    奈何他沒有半點駐足的意思。


    見狀,元嬰索性將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嚇得朱砂小跑過來扶住她,“格格,格格你別嚇我……”


    這下子總算見了效。


    謹祿不再執著于離開,而是緩緩回過身,端詳坐在地上倚著朱砂的她,神色頗為玩味,“你似乎對這樣的手法駕輕就熟。”


    莫非他發現了什麼?


    元嬰的心頭一凜,虛弱不已道︰“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謹祿邊往回走邊噙著令人困惑的笑,到近前,雙手扶著膝,半彎下腰,“你真的不明白還是又裝糊涂?”


    那雙眼仿佛洞悉世事,容納百態,讓人無所遁形。


    她沒有回避他難以琢磨的視線,淡淡道︰“你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若真對簡靖毫無半點情義,我不過是他的姐姐,生死都與你沒有關系,是好是歹你大可不聞不問就走,回來做什麼?”


    “不要自以為很了解別人。”謹祿依舊是那副調子。


    “原話奉還。”元嬰毫不客氣地回敬。


    “站得起來嗎?”他沒繼續與她斗嘴,顧左右而言他,“本貝勒現在餓得很,若是有人陪我吃點東西,也許心情好點的話,會有不錯的法子。”


    “你……”


    他的臉上浮現可惡的笑容,“如何?”


    “我去。”她一字一字道,“親自給貝勒爺斟茶。”


    “哈,有勞了。”


    朱砂從小苞隨元嬰左右,看到那個總是眉眼淡若秋水心緒靜若止水的元嬰格格,一下子變得明麗不可方物。


    榜格在他們學士府可謂是老大,老爺跟貝勒爺全听她的,大事小情是格格拿的主意,沒人忤逆格格,確實,鮮少遇到謹祿貝勒這麼與格格針鋒相對的人。扶著元嬰起來,朱砂暗地里松了口氣,多虧格格被“強行”請去吃飯,不然還有這麼多事要處理,怎麼撐下去?


    四個人順遠路返回,途經一家茶苑,謹祿帶頭上去。


    掌櫃的認出是不時光顧的貴客,吆喝跑堂的帶路,將他們領進一間僻靜的雅間,糕餅茶水陸續端上。


    元嬰想要實踐承諾,伸手去拿茶壺,卻被謹祿搶在前面。


    冒著蒸騰熱氣的茶隨著優雅弧線進入碧綠杯,元嬰發現眼前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刮痕,鮮血雖已凝固,但赫然刺眼,顯然是沒多久之前發生的事。


    “你的手……”


    放下茶壺,謹祿反手瞥了眼,不以為意道︰“皮肉小傷。”


    “對別人不痛不癢還能理解,對自己這樣……”元嬰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你實在是無藥可救。”


    “你真是了解我啊。”他把手遞到她的眼前,“難怪玉磐格格說我們心有靈犀。”


    “我和你沒這麼熟……”她怔了怔,“你把手遞過來干什麼?”


    “你一直盯著我的手,不是想包扎嗎?”他很大方地成全她,“來吧。”


    元嬰氣笑了,偏過頭去不看他,“謹祿貝勒,你府上的奴僕雖然比不上皇宮御醫,簡單處理一下傷口還可以的吧。”


    “我信不過他們。”


    “為什麼不信,有很多人想要害死你嗎?還是你這當主子的太失敗,連手下的奴才都相信不得?”說歸說,她終究不是無動于衷,倒了點茶水在手心,輕撲在他的手背上,“我沒靈丹妙藥,上提到過茶葉水可以清毒,湊合用吧。”


    縴美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涂來抹去,帶起摩擦的異感,謹祿不著痕跡道︰“上也說"男女授受不親"。”


    真想把滾燙的茶直接潑出去,她笑得很勉強,“上還說"窮則變,變則通"。”死守著三從四德,她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能跟他見面,甚至跑到茶樓來喝茶,讓朱砂他們站在雅間外候著嗎?


    她的確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


    他很滿意這個反應,“那在下不客氣了。”


    客氣?他伸出手的瞬間壓根就沒跟她客氣吧!元嬰懶得再跟他斗嘴,抽出袖底的那條絲帕將他的傷口大概包扎,“這樣就行了,死不了的。”


    “禮尚往來。”他用另一只手給她夾了根油條,把跑堂的送來的豆腐腦推過去。


    愛里是吃不到這些早點的,阿瑪嫌棄外面的油條不好,太油膩,總是讓她喝粥,說什麼粥養胃,是真正的養生之道。


    “吃油條多了會呆。”


    “你像是天天吃油條的人嗎?”他盛了一勺子軟女敕的豆腐放在嘴里,“這家的廚子手藝十年如一日,鹵汁配得恰到好處。”


    “你常來吃?”她咬了一小口油條。為何他不在豫郡王府吃飯?只有一大早忙于生計的老百姓和外地人才會光顧這里的。


    “偶爾,“他丟下勺子,目光向窗外樓下漸漸多起的人群梭巡。


    除了小時候嘗了一次油條之外,這麼多年都沒機會再試,元嬰覺得很懷念,吃起來也津津有味,不過眼前的一碗豆腐腦讓她頭疼,“我吃不完,你點太多了,實在是浪費。”


    謹祿面無表情一本正經地道︰“怎麼,要我吃你的豆腐嗎?”


    他一定是故意的——暗暗咬牙,元嬰漲紅了那張素顏,哼了聲,低頭吃油條。


    謹祿的注意力轉移到樓下,“你早上出來有跟桑學士同行嗎?”


    “有,阿瑪送我到玉磐格格府上就上朝去了,你為什麼會這樣問?”提到家人,元嬰的胃口全失,又開始惦念失蹤的弟弟。


    “有人在跟蹤你。”他淡淡地說,“既然你跟桑學士同時出府,他們選擇尾隨你,看來對方的目標還在你身上,我說過,你找我根本沒想清楚為何找我。”


    “我……”她張了張唇。


    謹祿負手站起,透過窗子觀察外面的動靜,“你習慣了隱瞞真相,所以,就算有線索也被你斬斷得干干淨淨。”


    “胡說。”她也坐不住了,“我何曾隱瞞什麼真相。”


    “昨日在齋從朱砂的口氣來判斷,你根本不是常年纏綿病榻的人,否則她不會擔心地說你最近休息不好……而你適才在湖邊本是一點事兒都沒,卻為了試探我,裝得一副楚楚可憐之姿。”謹祿以手背上的絲綢輕輕掠過她的面頰,“元嬰格格,你能否認我的話?”


    她一甩頭,沒有否認他的話,也沒有認同。


    謹祿不以為意道︰“你長年累月裝病扮嬌弱,我大概能猜到幾分前因後果,可你若為了簡靖好,那就乖乖道出學士府的秘密。”


    “學士府沒有秘密!“她以雙手撐住桌子,心煩意亂道,“是,我裝病扮弱,讓家人買通大夫幫我隱瞞,如此可以博取別人同情,還可以讓我在這幾年免于入選八旗秀女,不必將一輩子葬送在深宮大內,那些都是我一個人的私心,又跟學士府有什麼關系?你別告訴我,有人為了這件事耿耿于懷,要對我弟弟不利,借此逼他就範。”


    “我指的不是這個。”謹祿提出告辭,“你不肯說我不會勉強,早飯當我請格格的,後會有期。”


    “等等。”她著急地繞過椅子堵住門,“我承認,我先前對你有所成見,態度不好,但簡靖的事一點頭緒都沒,阿瑪又年事已高,我一個人能力有限……”


    她習慣性地帶著很濃的哭腔又不見一滴眼淚,讓人分不清是真是假。謹祿邁前一步,望著焦急的元嬰,低柔地說︰“你要擔心的不是還有一個蘇納公子?”


    “他——”她險些忘記昨夜在戲樓瞧見的月兌逃之人,“他畢竟逃了,眼下最壞也不至于是死路。”


    “蘇府是前車之鑒。”他輕笑道,“少保黨的人找過戶部尚,不歡而散的後果就是你昨夜看到的那幕,至于桑家,又會如何呢?”


    鰲拜權傾朝野,他要誰死,皇上也無可奈何。


    少保黨的人三番四次暗示阿瑪在會試中提攜某個人,阿瑪到現在都沒回復一個字,她家不是……危機四伏?


    “聰明的格格。”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他又拋下驚天之雷,“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尤其是桑學士近年來沉溺于丹道,朝堂之上無精打采,那一篇篇精彩的試題不得不說引人疑竇,你說是不是?”


    元嬰駭然地睜大水眸,“你、你還知道些什麼?”他,他竟會知曉她偷偷代替阿瑪出會試題的事,這是對簡靖都不曾泄漏過半句的秘密啊。


    這男人太危險了。


    “我知道的別人未必不知道。”他向她微微一笑,“格格好生思量。”


    時間不多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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