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里。


    火驪兒連放了幾箭，但都沒有射中獵物，她不由得氣餒了，小嘴也噘成一團。


    “要有耐性嘛，驪兒。”火王安慰她。


    但是奇了怪了，驪兒以前的射術是很好的啊，怎麼連發虛箭？


    “人家不要射了嘛。”火驪兒氣得把弓弩丟在地上。剛才火王一發箭，便先拔頭籌地射了個大烈犬，然後侍衛們便鼓動她跟火王一較射術，說她以前雖然身為女子但不落人後，與火王狩獵一向要爭個勝負。


    雖然她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不過她發誓，像狩獵這種事她手生得很，像是從來沒有做過似的，根本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包氣人的是，她連發了十幾箭，竟然都沒有射中目標，之後那些看熱鬧的侍衛們便一副愛笑不笑的嘲諷樣看她笑話，哼。


    “本公主就是不善狩獵，你們盡避笑好了，省得憋著難受。”她一一掃視過身邊的侍衛，嬌嚷道。


    “沒關系，再來一次好了。”火王跳下馬，拾起她扔在地上的弓弩。


    “來，下來，我教你怎麼放。”


    火驪兒迎視他伸出來的手，努了努嘴，也跳下馬，走到他身前。


    “這樣……”他教她怎麼擺布弓箭，怎麼施放力道。


    可她就像個不勝負荷的嬰兒，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無論他怎麼講解示範，她還是我行我素，壓根兒听不懂他的教導。


    “不學了。”怎麼也學不會，火驪兒發脾氣了。


    “驪兒……”


    火王怔了半晌，不出意料的，他又從她身上看到苑奈兒的影子。


    也只有苑奈兒這個小妮子，膽敢動不動就耍公主脾氣。還有奈兒不把別人看在眼里那份嬌魅樣，是常人怎麼仿模也仿模不來的。


    驪兒性情是很開朗，但卻不失小女子的嬌羞本色，除了在獵場上偶爾高聲說話、大聲歡笑之外，其他的行為很守淑女禮儀，尤其當著侍衛的面跟他慪氣更是不可能。她不是驪兒，一剎間，他突然有種想法。


    可是這臉孔，這眉眼……如果她不是驪兒，又是誰呢？


    “你干嗎這樣看我？”火驪兒被他瞧得心慌，揚了揚首，同時瞪了他一眼。


    她只是在射術這方面反應不夠迅速，在其他方面可是很棒的！例如舞蹈，又例如養花，庭院中的花都被她照顧得很好呢。


    她昂首瞪他的神情，就更像苑奈兒了。難道真如衛姬所說的，她現在的心髒是奈兒的，所以奈兒的影子都會在她身上若隱若現嗎？前幾天他詢問過醫師，醫師的說法與衛姬不謀而合。


    “如果你不想狩獵，那我們玩別的！”甩掉亂七八糟的想法，火王決定順從她的興致。


    “你想玩什麼？”驪兒對著山頭四掃了一眼，道︰“這里綠樹成陰，可惜除了樹還是樹，哪有什麼玩頭啊。”


    真不該來這山上狩獵！都怪侍女們說，她以前的最大樂趣就是和火王一起出游狩獵，歡笑之聲傳遍山谷。真搞不懂以前的自己怎麼會喜歡狩獵，那些飛禽走獸看起來很可怕呢，以前的自己怎麼敢射殺？


    “那我們先休息一下，再想想有什麼好玩的。”火王道。


    接著，大伙兒按照火王的指示就地鋪了草席，從攜帶的糧食中拿出水果點心。


    雖然侍衛們和侍女們都沒有說什麼，但看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的表情，火驪兒就知道新生的自己與以前有多麼不一樣。


    “哥，我是不是很凶啊？”其實她只是忍不住發發脾氣而已，不算凶吧？


    “沒有啊！”其實她這樣，只是性子直率的表現。


    侍衛們一時未能習慣她這真性情，所以有所不適，並沒有凶。


    “哥，你說謊。”她可不喜歡他淨挑好話說。


    “沒有，哥沒有說謊。”這小妮子，就愛噘起嘴，對他撒嬌。這在別人眼里看來反倒不像兄妹了，倒像是情人之間的相處一樣。唉，兄妹這個名分對他們來說還真是一種嘲諷啊，他要克制克制、再克制才行。


    偏偏她就愛借他妹妹之名，越發接近他，還壞心眼地挑起他的，以為他看不出她的招數嗎？她在以退為進！難怪改立她為驪公主那天她會表現得那麼乖，毫無反抗就接受了呢，原來她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看，這會兒她又借故枕在他的大腿上了……


    “哥，我好困，借個腿枕枕行嗎？”驪兒俏眼一眯，未經他同意便粉粉可愛地自動枕上他的大腿，就算他要反對也不行了。


    “驪兒，這樣做……”


    他不安地看看周圍侍衛的反應，只見侍衛們全都非禮勿視似的撇過頭去。


    “哥，為什麼我不能枕你的大腿？”如果她不守禮教，那他火王又何時守過禮教了？將自己的妃子改封為公主，全天下只有他做得出。這個鬼家伙自己我行我素，反倒對她說起教條來，不覺得理虧嗎？


    唉，罷了！誰叫他先辜負她呢，現在她成了他的妹妹，他更應該好生疼愛補償她才是！但願她能明白，兩個人並不是只有男女之情才是彌足珍貴的，兄妹之情有時候比親密的情侶關系或夫妻關系更長久。


    “哥，不如你跟我說說你跟奈兒公主的事吧？”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要知道奈兒公主是個怎樣的人，怎麼會引得火王對她愛憐如此之深，“奈兒公主很漂亮吧？”


    “你真的想听？不會吃醋嗎？”


    “我不會吃醋啊，我是你的妹妹嘛，又不是情人。”她眼角眉梢睨到他剛才說錯話的窘樣，就想大笑。但算了，放他一馬吧！


    “在我的記憶中，她是個養花高手，舞也跳得很好，個人修養嘛，客觀地評價呢，是差那麼一點點。也許是養尊處優的關系吧，她說話也只依照自己的性情喜好，向來沒有經過大腦便說出來！”


    “人家是想听你與奈兒公主的甜蜜回憶，不想听這些無關痛癢的雞毛蒜皮之事。”


    “甜蜜回憶？”到底怎麼才算是甜蜜回憶。對他而言與奈兒的每一句談話都是甜蜜回憶！真要說很甜蜜，大概就是那個吻了。


    但這些私隱的事又怎麼可以告訴驪兒呢？他們可是兄妹！


    “哥，怎麼不說啦？”她看他神情愉悅得很，肯定想到一些好事沒有跟她分亨。


    有很難以啟口的事嗎？


    “哥哥，是不是你們發生了——那種關系？”她大膽地猜測，心里酸溜溜的。


    “胡說！”他怒斥她，這丫頭就是口無遮攔，“只是接吻而已……”


    “接吻！”她拿這兩個字大做文章，心里卻想，她被賜封為驪妃三年了，別說是接吻，就連親密一點的手牽手都鮮少呢！哼，她死了之後他認識奈兒公主才多久，竟然就發展到接吻！丙然男人都是花心漢，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迷戀他！


    火王不解地瞠大眼楮，她為什麼突然把帳篷拉起來，擋住兩個人的身體？


    然後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她猛地貼上他的唇，他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不行，躥進腦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推開她。可是，這滋味好熟悉！


    她的唇是這樣甜蜜，害他一時意亂情迷之下，竟然把她緊緊抱住，舌頭有意識地探入她的檀口。突然，他清醒過來。


    慌忙把她推開，他大口大口地吸氣，同時盯著她的俏顏，“你你……”


    他不知道說什麼來教訓她才好！因為剛剛他也犯了錯！


    “這樣算不算是對奈兒公主不忠呢？”她還嫌不夠似的逗弄他，同時也察覺到在這方面，他還是很純情的。倒是她，像個放蕩的女人似的，公然調戲上名義上的哥哥！她不守禮儀道德吧？不要臉吧？


    “驪兒，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哥，別生氣嘛，我知錯了！保證，下次不會再犯了，好嗎？”


    “下不為例！”


    他一把掀開帳篷，才發覺所有人都在直愣愣地盯著他們。


    “統統給我退到百步之外。”


    他粗聲粗氣地朝侍衛吼，很不爽他們打量的眼光。


    “是。”侍衛齊聲應道，然後行動整齊訊速地退後。


    “哥，你還在生氣嗎？”看他氣鼓鼓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


    “沒有……”不氣才怪呢！不過與其說他在生她的氣，不如說他在生他自己的氣。不是認定了非苑奈兒一人不愛嗎？不是說過靜心等候嗎？可如今……一切都似乎亂了套了，這新生的驪兒他竟然對她沒轍。


    因為她身上有奈兒的影子，所以他才會情不自禁、意亂情迷吧。一定是這樣，也只有這樣解釋，他才能稍稍原諒自己。


    “驪兒，我們回去吧！”


    與她相處得愈久，便愈危險，為了自身安全還是早點回去為上。


    “回去？”火驪兒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已經烏雲密布，然後說時遲那時快地下起傾盤大雨，“找個山洞躲雨吧，哥。”


    他們在附近找到一個岩石入口的山洞躲雨，看來雨勢難停，他們今晚要在這里過夜了。


    侍衛生起了火，把濕衣服月兌下來放火旁烤。


    身上雨水沾沾的，難受極了，火驪兒也要把衣服月兌下來，但火王這個風化保守的腐朽者阻止了她，“眾目睽睽之為公主寬衣解帶的成何體統！”


    只有一個山洞又不可以把侍衛都趕出去，豈不春光乍泄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男人就會在小事上做文章，改立那麼大件事，總不見他在意別人的眼光。


    “咳咳……”濕衣服硬穿在身上，她會感冒耶！


    “火堆移近一點。”他當即下命令。


    “走過去就行了。”她嘲笑他就會興師動眾，發號施令。


    嗚嗚，她突然想要小解怎麼辦？


    外面雨勢龐大，洞內又侍衛成群……她眼光四搜，終于被她睨到一個洞穴入口了。那入口極小，如果不仔細看絕對不能發覺。


    “我要去一下那邊。”憋死她了，得趕緊解決內急才行。


    火王不用問，瞧她這神態就知道她要干什麼，于是他沒有阻止。在火堆旁烘干衣服，好一會兒過後他才發覺驪兒還沒有回來。


    “驪兒……”他朝洞口喊了好幾聲，但沒有回應。


    他急了，忙走過去看看。


    “驪兒！”他又朝里面叫了幾聲，但還是沒有反應。


    “你們守在這里，我進去看看。”他吩咐侍衛。


    “王，我們要跟在你身邊保護你……”


    “不用了！”萬一看到驪兒在里面……那多尷尬啊，非禮勿視，“你們就在這里等著。”


    入了洞穴之後，火驪兒才發覺里面竟是別有洞天。


    罷開始洞穴很狹窄，但隱隱有光，她意興之下便朝著光線走去了，走著走著便發覺一個大出口，外面是汩汩流動的江河。


    “驪兒！驪兒……”她听見有個聲音一直叫她。


    “我在這兒。”她高聲喊，認出那是火王的聲音。


    良久，他才走到她身旁，身上衣服已沾滿了泥漬，“你亂跑什麼……”害他剛才一顆心上上下下的，以為她到哪里去了呢。


    “哥，你看，這邊都沒有下雨耶！”


    火驪兒伸手放置頭頂，沒有雨水落下來，“這里跟山那邊完全是另一個天地耶。”


    火王俊眼微眯，打量著四周，眼前是一條清澈透人的江河，四處是高山環繞。


    “走了啦，我們回去了啦。”


    這里除了景色秀麗之外，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游山玩水可以改天，侍衛還在洞中等他們呢。主人久久未回，他們會著急的。


    但火驪兒明顯跟他見地不一，“哥，你看那邊山脈，紅紅的一片，多美……”


    “哪兒啊？”


    他看不見！就算看見了也要裝作看不見，省得小妮子又再叫他陪她爬山涉水。


    “就是那邊啊！”火驪兒干脆擰轉他的腦袋，“看，那邊！你不去就算了，反正本公主要過去看看，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她明知道他不放心她的，這妮子，就是吃定他了，“好好，我陪你去。”


    于是兩人繞過江河，爬到山那邊。


    才發覺紅紅的一片原是被鮮血灑染的，這兒發生過激烈的戰爭。


    “啊……”看見一地尸體橫陳，火驪兒嚇得尖叫，如八爪魚似的纏著火王寬大的身體，尋找安全感，“這是哪里啊？”


    她俏眼緊閉著，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這是……”火山也不敢肯定，“會不會是戰爭發生的地方呢？”


    他不知道從洞穴中還可以繞過大山，到達這兒。


    突然周圍出現了一排侍衛，全都是水王宮的服飾。


    “你們是什麼人？”侍衛拿刀舞劍，漸漸壓近，明顯不認識他們。


    火王知道大事不妙了！毖不敵眾，也許水王的駐軍就在附近！


    如果被水王捉到他，那麼兩軍交戰水王肯定會拿他要挾火王宮，戰事便會不利于他們。他隨手抓了一把泥士擦上臉孔，也順手往火驪兒的俏臉擦去，可那丫頭卻嫌惡地躲開他的髒手，活像他謀財害命！


    其中有個侍衛認出了火驪兒。


    “我知道她！是火王宮的驪王妃，被射殺後，又復活的那個！據說最近又被改立為驪兒公主，對，就是驪兒公主。”


    胡亂掰一個身份已經是不可能了，火王擋在她身前。


    “你們想怎樣？”可恨他現在手無寸鐵，否則怎麼也要搏上一搏。


    赤手空拳對付這麼多侍衛太吃虧了，肯定會輸在武器上敗下陣來，現在要智斗。


    火驪兒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喂，就算你們要抓本公主，也要放我這個侍衛回火王宮報信吧，這樣你們才能勒索成功啊。”


    她感覺到身後那只大手狠勁捏了她一下。


    “怎麼？我說錯了嗎？這樣你才能開逃啊。”她輕聲說，這都是為了保護他嘛。


    “我像是會丟下你，自己一個人逃跑的人嗎？”未免把他看扁了吧！怎麼說她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


    “要不然怎麼辦？萬一你被捉了，人家認出你的真實身份怎麼辦？”仗不用再打了，火王宮肯定輸得一敗涂地了。


    火王不能否認她說得有理，但他就是不能丟下她。


    不知為何，在這一剎間，他竟然產生一種感覺——同生共死。


    “不管怎樣，我不會丟下你。”


    “你傻啊……”


    這時對方侍衛也好像商量出一個結果了！


    “好！就放你身邊的侍衛回去！炳哈哈……讓你們火王準備好十車金銀珠寶把你贖回去吧。呃，不，還應該寫一封降！”


    好像深知這位驪公主對火王的重要似的，侍衛笑得好不愜意，仿佛勝利在望。


    “走啊！”火驪兒警告他，“再不走就全軍覆沒了喔，火王宮沒戲了喔！”


    “我不能丟下你。”他反而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你這個蠢蛋……”火驪兒氣得咬牙徹齒，她該歡慰嗎？畢竟她知道在他心目中，她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她很高興。可他這樣一意孤行，不單只不能救他們兩個月兌離險境，還有可能被水王宮扼住咽喉。


    于是在火王的堅持下，他與火驪兒一起被押回水王駐軍處，沿途還被敵方侍衛譏笑︰“這個小子笨啊，放他回去都不走！”


    “愚忠愚忠，笨蛋一個……”


    “喂，小子！”領頭的軍官又對他搭話了，“是不是你們火王很凶？據說無論治軍，還是宮規，火王宮都十分嚴，如果你就這樣回去相當于護主不力，你會被你們火王處死的是不是？哈，我就猜是這樣。”


    另一個侍衛又說︰“火王殘忍無比，為了讓他的愛妃復活，竟然欺騙苑王室公主的感情，最後挖了奈兒公主的心肝簡直就是魔鬼！那個魔鬼還派一個叫衛姬的女人做狗頭軍師，打得苑王節節敗退，過幾天就要來投靠我們水王了。喂，小子，如果最後我們水王也敗了，能不能拜托你引薦我們為你們火王效犬馬之勞？我們很能干的，身強力壯。雖然火王很恐怖，但總好過被殺死！”


    喔！火王明白了，原來他們打的是這等主意，怪不得這群人對他們不甚凶狠。